42、一群翻池的魚

酷暑難當，吃完晚飯后，已汗流浹背。吃飯本是件享受的事情，夏天的時候，卻變得令人痛苦，電風扇刮得呼呼作響，吹到身上的風卻是熱風，根本無濟于事。吃完晚飯，磊子正準備換鞋出去走兩步，dian話響了，一看，是鞠志剛打來的，這家伙，好幾天都沒聯系了，不知道有什么事沒有。一接聽，原來他要陪自已去湖光路散散步，有人陪著走走路也未償不可。否則，自已這只熱鍋上的螞蟻，只有沒頭沒腦地獨自去踩湖光路瀝青上一只只熱鍋上的螞蟻了。

下樓，剛出居住的新景小區的院子，齊平也來了dian話，問是不是在湖光路，他說家里實在太熱了，來一起走兩步再回去。看來，天熱了，大家都心煩意亂著，心思卻想到一塊了，這個想出來轉一轉，那個想出來走一走。真是這樣呢？還是互相需要？也許有人怕熱，也許有人，是怕孤單。

磊子走到湖光路路口時，鞠志剛、齊平他們比他還急，已經到了，都說是有順道車送過來的。同學們現在享受的待遇都不錯，在社會上都還比較受尊重，磊子沾不上任何便利，他只有憑一雙腳，一步步腳踏實地來，有多遠就丈量多遠的距離。

傍晚的湖光路，路燈昏黃，樹影灰暗，一點風也沒有。三個人并肩往湖光路延伸的郊外走，邊走邊說上兩句，暑熱難耐，腳步怏怏的，說話也是有氣無力，了無生氣。才走了百十米，鞠志剛就喊背上汗漬漬的。這小子長得心寬體胖，平時愛窩在家里，不喜歡什么運動，本以為出來散步能納納涼，殊不知，夏天是一個大蒸籠，往哪里竄都無處可逃，對于一個胖子，天熱的時候走兩步路并非那么容易。鞠志剛邊喘氣邊牢騷，這是么鬼天氣，真是要熱死人，多長了幾斤肉，走兩步路都走不動了。

齊平接過他的話來，我們把汗流出來，說不定還會好受一些，出汗也是身體在排毒，老呆在辦公室和家里吹空調也不是辦法。

磊子正準備說，你們這群沒良心的，現在沒地方去了，就想起我來，讓我陪你們一起在湖光路上散散步，當初，你們快活的時候，一個個不知道死哪里玩兒去了，誰個記得我？

還沒等他心里的這句話說出來，有輛車子吱的一聲停在他們身邊，三個人怔了一下，車門開了，班長盛總從車上下來，一臉笑意。

鞠志剛馬上樂了，一下來了精神，他高聲招呼，今天真是巧了，每個人不請自到，又是什么風把我們的盛總吹來了，盛總日理萬機怎么也來湖光路了？

磊子天天在湖光路上走，認識他的人誰不知道。盛總到這兒來，磊子還是第一次看到，不知他是路過，還是有事而來。

盛總有些自鳴得意，上去就往鞠志剛肩膀上拍了一巴掌?；镉媯儍?，今天我看來得還正是時候，所謂相逢不如偶遇，我估計這個時候磊子應該在這里了，沒想到你們也在，今天我沒什么事，吃了飯，天太熱了，就想出來逛逛，開車出來在街上游了兩圈，漫無目的，然后，突然想到把車開湖光路上看看磊子，沒想到大家都碰在一起了，正好走走聊聊。

一個變成倆，倆個變成三，現在三個變成了四，都湊齊了一桌麻將了。縣城的許多人都沒有什么特別的愛好，以喜歡打麻將的人為多。磊子沒有這方面的喜好，在他看來，打麻將無異于慢性自殺，是極度空虛的表現，一個人的快樂方式不知道有多少，何必把時間耗費在玩麻將上。四個人不玩麻將，不談麻將，走在一起，其實也沒有不無聊之事可談。

說了些亂七八糟的，鞠志剛便開始抱怨，這些時，天氣熱，心情也煩，天天跟老婆吵，兩個人火氣都大，不知道是哪個人哪根筋不對頭，再不出來透透氣把人都會憋出病來。

齊平奚落他，家里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這段時間，自已總是暈暈糊糊的，干工作也是丟三落四，前幾天，參加單位組織的破案贓物發還大會，場面也很壯觀，活動結束后，一核對，發現推到現場的一輛追繳回來的被盜摩托車混亂之中又被人順手牽羊給偷走了，鬧了個天大的笑話，真是邪乎不邪乎。

盛總講得更是變本加厲，似乎都有類似的心得和體會，他說前段時間，工地上的事情一切進展順利，根本不用親自操心，這幾天，氣溫太高了，工地上一會兒用電跳閘，一會兒機械故障停擺，昨天，還有兩個工人出現了中暑癥狀，自已被搞得焦頭爛額。說完了，他一個勁兒嘆氣，罵天氣，罵生活，鞠志剛和齊平也幫著腔罵。幾個人臉上的汗也一個勁兒用手抹了又流，流了又抹。

磊子邊聽邊笑，有時插兩句話，更多的時候，他留心觀察他們的神情和舉止，夏天的時候，他看見了每個人都有的臉譜。磊子忽然覺得大家像生活在一個翻池的魚塘里，就是早晨缺氧的魚塘看到的那個樣子。鞠志剛胖胖的，像條胖頭魚，在水里慢慢游；齊平精干精干的，像條安靜的金槍魚；盛總財大氣粗的，像條大模大樣的才魚；而自已呢？多么像一條拼命沉在水底的金魚，思想里五彩繽紛也不肯顯山露水。湖光路上，一群缺氧的魚浮在路面，迫不及待在呼吸外面的空氣，它們已忘了安全與神秘，忘了水的暢意與溫潤，只顧上氣不接下氣呼吸與傾訴。

大家逛累了，就在路邊站上一會兒，站著聊上一會兒，接著再走一段路，言來語去，每個人嘮嗑的還是那點不咸不淡的事。末了，盛總說，走也走了半天，下面，我請客，一起去沿河路上宵夜，吃點燒烤，喝點冰凍啤酒。

磊子本來不想去，見鞠志剛、齊平兩個人活蹦亂跳，可不能掃了大家的興，只好同流合污了。盛總的車子發動了，一群缺氧的魚，繼續向別的水域游動，去尋找清涼的水，清新的空氣，清爽的食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