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停了的雪，傍晚時候又下起來了，鵝毛大的朵，飄了一夜。第二天真正是大雪封門。

韓柔城掀開厚重的棉布簾子，一股寒風沖進來，顧小樓立馬縮了縮脖子。韓柔城忙放下簾子，道：“去加件衣服，這雪不曉得什么時候停。”顧小樓答應一聲上樓去了。

剛走了幾個臺階，劉鵬掀開簾子進來。先拱手對韓莫說：“堂主，金相寺的修圓大師到了。”韓莫看向韓柔城，見他面無表情沒有聽到一般，自己站起來道：“我去迎接大師。”顧小樓也趕緊又從樓梯上下來，抓起掛在屏風上的披風道：“大哥，把這個披上。”

韓莫便停住腳步由她為自己披上，系好帶子,簡單整理一下示意劉鵬：“走吧。”邊走邊問：“其他弟兄怎么了，各門派的師伯、師兄弟呢。”

劉鵬緊跟在身后，回答道：“院子里的雪一大早就鏟完掃干凈了，我讓人在院子里生了火，大家圍火而坐，喝著烈酒。這樣的天應該不成問題。”

再說了什么，聽不大清楚了。顧小樓回頭去看韓柔城：“二哥怎么不去？我聽說修圓大師曾經指導您武功。”

韓柔城不語。他擺手示意顧小樓上樓去。

火盆里銀碳燒的通紅，韓柔城往前坐了坐，靠得更近些。可是卻不能讓自己暖和，反而越來越冷。

修圓大師，八年前說了什么，叫相愛的人分開，派人輾轉天涯海角再也尋找不到。

如今，舊日傷痛掀開，還是鮮血淋漓。韓柔城自言自語道：“世界那么小，你到底藏到哪里了？”

顧小樓站在樓梯口，正聽見這一句。呆坐在火盆前的韓柔城，一身白衣，越發顯得落寞。這把心口上的刀，時時研磨永沒有愈合的時候。

兩劍堂。這是北方聯盟總舵。

前任北方聯盟盟主萬楓一手創立的。一劍安定江湖紛爭，一劍震懾邪魔歪道。

如今兩劍堂的堂主韓莫是萬楓的弟子兼女婿，北方聯盟自萬楓過世后，并未選盟主，聯盟的一切事物暫時都由韓莫打理，可算是年少有為。

這次北方聯盟大會，由聯盟中數十個小門派聯合發起，旨在聯合對抗水獅會。然而明眼人都知道，水獅會猖獗已有幾十年，萬楓在世時也只是聯合自我保衛，不曾全面對抗過。此次多數原因是簫三娘的出現，人心惶惶。

劉鵬跟在韓莫身后細細地匯報細節，說道孫明昭時，韓歿敗停了一下問：“他現在在哪了？”

劉鵬道：“昨天到兩劍堂，直接去了清心堂主趙宇振那里，半夜才回自己房間。”

韓莫冷笑：“都是無恥鼠輩。看他們能折騰出什么！趙宇振極力促成這北方聯盟大會，想要把北方聯盟推到最前方給他當擋箭牌，癡心妄想！”劉鵬忙點頭稱是。韓莫問道：“聽說孫震在望塵酒樓羞辱了孫明昭？”

劉鵬道：“是。孫震好像和西令主認識，很多舊事都知道。”

韓莫沒有再接口，繼續打頭走。遠遠看見僧衣芒鞋的修圓大師，快走幾步上前拱手作揖道：“大師，弟子未能遠迎，失禮了。”

修圓哈哈笑道：“賢侄別來無恙。”

韓莫招呼修圓大師進屋，吩咐備茶。自己坐到下首，將事情大略說了一遍，然后問道：“大師認為，此事應該怎么解決？”

修圓大師先打一遍禪開口道：“罪孽。老衲今天專門為此而來，此事另有乾坤，賢侄聽完心中自會有打算。”

韓莫忙肅然道：“大師請講。”修圓大師示意眾人回避。等只剩下二人，才道：“八年前，薔薇坡上的那個姑娘，你還記得嗎？”

韓莫道：“您是說，和舍弟相戀的金姑娘？”

修圓大師點頭道：“金姑娘并非金姑娘。此女本姓衣，是大盜衣玉安和云華柳岸的女兒，令師萬楓的親外甥女，如今的水獅會西令主。”

韓莫一驚，良久沒有回過神來。自語道：“原來她一直都在眼皮底下，我們竟然找了她那么多年。”想到這里，猛然驚道：“如此說來，所為的簫三娘報仇，就是她？云華柳岸死于二十多年前北方聯盟大會清心堂、敬山堡、虛靈幫、金虎門等八大派聯手，她是要一個一個下手。”

修圓大師道：“基本上我可以肯定就是她。當年是老衲一言不慎，釀成今日的大錯。”

韓莫問道：“此話怎講？”

修圓大師嘆息道：“當初我與令師深夜促膝長談，極力希望令師能夠放下仇恨，為了北方聯盟以大局為重。不小心談話竟然被她聽到，她質問我云華柳岸的死因。現在想來，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在我口里得到證實罷了。誰知第二天她就走了，為了不節外生枝，我與令師沒有生長聲張，暗自尋訪，直到令師離世也沒有眉目，現在她終于開始暴露實力報仇了。”

修圓大師繼續道：“此事雖非因我而起，也與我有莫大的關系。”

韓莫道：“這事原有因果，不能怪大師，我那師妹才上薔薇坡時候，我就知道她心思重，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得大師指點才明白前因后果。大師當時縱然沒有說那些話，沒有叫她聽見，她也一樣不會長久在薔薇坡，長久守在柔城身邊的。”他頓了頓，又道：“只是有一樁，還請大師先不要告訴柔城，他從小性子倔，這些年一直沒有斷過尋找的念頭。”

修圓大師便應下了。

門外的雪依舊沒有停的意思，外面起早鏟的雪地有堆起厚厚一層。韓歿敗吩咐在堂里擺上桌子，置了酒食，辰時，眾人聚了一堂。

扯了幾通閑話，喝過了幾遍酒，韓柔城和顧小樓才從后院里出來，見了眾人這樣，沒有多說話，悄悄找邊角上一個桌子坐下。眾人正在興致，沒有注意到他。

韓柔城這些年都在薔薇坡上，這里多數人也不認得，眾人也不怎么認識他，他坐下來，同桌坐著的三男兩女同他點點頭，倒上酒，沒來由搭幾句話，問是何門何派。韓柔城不及回答，忽聽有人喊：“那是誰？”

眾人都朝外邊看，只見雪地里走過來一個女子，一身玄衣長裙，層層疊疊的裙擺在風雪中翻飛，她臉上肌膚雪白，映在雪里看不清容貌，只給人一種肅清炎涼之感。

顧小樓噥念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