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少爺服用的是藥性極為強烈的術士方子，喚作五石散，一般人誤食并無大礙，只會覺得精神振奮，可是病入膏肓的人就……”

退出內室，入了偏廳，大夫沖我搖搖頭：“恐回天無力。”

聞言，我如遭雷擊，氣泄大半。

梅映雪眼圈泛紅，目光呆滯的癱坐在地上，喃喃的低語道：“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良久，她像失了理智，沖過來掐住了我的脖子，死死的瞪著我的眼睛，惡狠狠的說：“你！是你！是你這個不祥的女人！你死了，北辰就會好起來的！他就會好起來的！”

北辰見狀，強撐著身子半倚著：“你……你放開她……出……出去！”

她紋絲不動的掐著我的脖子，只在北辰的話語間，稍稍眨了下眼睛，手腕上的力度在加深。

北辰卻掙扎著，“哐當”一聲，從床上摔了下來。

她這才松開了我，急忙奔過去扶北辰。

北辰卻不肯起來，只是坐在地上，那樣怔怔的看著她：“梓涵，謝謝你，可是我已經不再需要你為我做任何事情了，結束了，這一切到現在就該結束了，你放……咳咳……你放香兒離開吧，好嗎？”

“不……”她猛烈的搖著頭，眼淚奪眶而出：“我們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解方，一定有，我去找，我現在就去找。”

她瘋瘋癲癲的重復著，北辰卻摟住了她：“梓涵，從我第一次發現梅映雪在我的飯食里下毒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到，會有這么一天了。”

她在他的懷里泣不成聲：“你為什么騙我說你的毒已經解了？你為什么不讓我殺了那個女人？為什么？為什么？……”

北辰顫抖著，從懷里掏出一封密函交到她手上：“我死后，曹爽一定不會……不會放過你們，他一心……一心想要知道大漠里……大漠里寶藏的秘密，你……你必須和香兒……一起……一起離開這兒。這個……交給敦煌郡玉門關守將田然，他……他會送你們出關。快！快走……”

北辰的氣息就那樣中斷了，他低垂了手，再也沒有從她的懷里離開。

她抱著他的尸體，卻把密函冷冷的扔到了我面前：“你走吧，帶著這封信和你妹妹一起走吧。”

我低眉看了一眼面前的東西，卻對她說：“不，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她仰天長笑，撕心裂肺：“我不是你，你有馨兒，可我，我只有北辰，他死了，我便也就死了。”

“不，映雪，北辰一定希望你和我都能好好的活著。”

我上去拉她，她卻甩開了的我的手臂。

聲音凄厲的說：“映雪？我恨透了這個名字，而卻要每天被你叫著她的名字，我根本不是梅映雪，而關在西院里的那個女人，她才是！曹爽把那個女人嫁進來，只是為了從北辰這里找到大漠里的寶藏，為了那些寶藏，他讓那個女人給北辰下毒，放火燒死風月。是他害死了北辰，是他！你要替北辰報仇，知道嗎，香兒？”

“不……”我搖著頭，不斷的后退。

她把我逼到墻角，從懷里抽出匕首，眼皮也不眨的，筆直的插入了自己的心房，鮮血頓時噴涌著，染紅了她的衣裳，她看著我，微笑著說：“記住我現在的樣子，替北辰報仇。”

我就那樣看著她死在我了我面前，鮮血潺潺的像溪水一樣漫過了我的腳裸，她的血，很冷，很冷……

冷的讓我忘了，她曾經鮮活過……

下）

三更天，馨兒仍然睡意朦朧，坐在馬車上，哈欠連連的扯著我的袖子問：“姐，我們這是去哪兒？”我記得很久以前她也這么問過我，但當時她是那么害怕，摟著我的腰，小手冰涼，一轉眼已經三年了。

我想象著北辰的樣子，心不經意的感到痛。

說話間，馬車紋絲未動，這不像影子一貫的作風，我挽簾望去，他正在斥責下人，看樣貌似乎是映雪的陪嫁丫頭紅葉，拎著包袱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見我望去，他便急急走來。

“發生什么事？”

“是夫人的丫鬟紅葉……”

“帶上她。”我打斷他的話：“馬上啟程。”他卻站在原地，一臉為難，我不禁裝作有些憤懣：“是不是等大將軍府的人來了，我們再啟程？”

“屬下不敢。”他忙把紅葉安排在堆放衣物的馬車上，下令車夫啟程。

天亮時，馬車駛出了洛陽城。

紅葉和馨兒年紀相仿，很有些可聊的話題，一路上馨兒都嘟著小嘴，怪我不允她下車去看紅葉，直到出了鄴城兩日，我抵不過她日日吵鬧，便把紅葉叫來和她作伴，她才舒展眉頭。不似馨兒的欣喜，紅葉顯得很安靜，除了刺繡就是和我說些映雪的事情。

“夫人是庶出，從小因為備受后母和兄弟姐妹的欺負，所以不論做什么都很用功，曾經為了練舞姿，保持身段，七八天都沒有吃東西，這次嫁過來，小姐原以為身為正室且衣食無憂，卻料不到……”

紅葉的表述很平靜，像在說一件不痛不癢的別家事，好幾次針扎到了指頭，卻依然面不改色，我開始有些后悔帶她出來了，若她知曉映雪已死，不知道又會對我如何。

“其實小姐很是羨慕您，辰少爺每次回府都會找廚房的張媽問您有沒有按時吃東西，有時候還要把您吃的東西列成清單，晚上就反復看很久。”

我沉默了，我終究是膚淺的，因為有人對我太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