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現代文學課，已經講完了魯迅和郭沫若，金老師的課張秋月總是坐在最前排，筆記也記得很認真。金老師特別關注到了這個學生，張秋月也常常在課間向金老師請教一些問題。金老師總會引導她們從多個角度去分析和解決這些問題，張秋月感覺大學老師教學都不像中學老師那樣作業多，答案明確，大學有了更多思考和發表個人見解的機會。前不久，中文系學生舉辦了一次辯論賽，論題是：魯迅負了朱安嗎？正方的觀點是：魯迅負了朱安，反方的觀點是：魯迅沒有負朱安。張秋月是辯論隊的反方成員之一。張秋月她們持有的觀點是魯迅的婚姻是母親給安排的，魯迅是個有孝心的人，不忍心違拗母親的心愿，結婚之后，他一直供養著朱安，朱安也一直以魯迅妻子的名義生活在周家，朱安在過世前也曾說過她和魯迅及許廣平的關系，她說：“周先生對我并不算壞，彼此間并沒有爭吵，各有各的人生，我應該原諒他。……許先生待我極好，她懂得我的想法，她肯維持我……她的確是個好人。”從現有諸多資料推測，朱安并不怨恨魯迅，相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理解魯迅的，她獨自承受了無愛的婚姻，像一只默默無語的蝸牛，慢慢地無怨無悔地向著生命的終極爬行。所以我們不能說魯迅負了朱安。正方的觀點卻認為魯迅生活的時代已經是西方自由思潮涌進中國的時代，魯迅也在日本留學，他本人即是反封建的先鋒，在積極倡導女性解放婚姻自由的精神感召下，魯迅怎么沒有一點反抗的勇氣呢。他娶了朱安，又不愛朱安，讓朱安一輩子守活寡。如果魯迅當時就拒絕了這樁婚事，是不是朱安還有獲得婚姻幸福的機會呢？從這一點上說，魯迅肯定是負了朱安的。反方馬上拿出資料說明，魯迅之所以沒有退婚一是因為所謂的寡母情結，即魯迅以及同時代的胡適之等人都是喪父之后由寡母一手撫養成人，對母親有著百般的感恩情結，決不會拂逆母親的意愿。二是婚事是在魯迅不知情的情況下定下的，如果魯迅退婚，在當時的紹興，被退婚的女人是一輩子要遭人看低的，也幾乎不會再有人娶這樣的女人，為朱安著想，魯迅才沒有強求退婚，所以不能說魯迅負了朱安。正方又辯說：非也，從道德的角度看，魯迅不能因為要盡孝就娶進一個不愛的女人，當成母親賞賜的禮物一般，不喜歡就扔到一邊，朱安也是人，也有愛與被愛的權利。從歷史發展的角度看，即使當時朱安遭遇退婚被人瞧不起，但時代在向前，社會在發展，思想在進步，十年之后的人們也許就接受了被退婚的女人，二年之后，朱安大約也只有三十歲左右，朱安不也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婚姻生活了嗎？雙方在辯論結束后誰也沒有說服誰，張秋月想聽聽金老師的意見，下課之后，張秋月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金老師，金老師說：“到我辦公室來吧，我也正好沒有課了，和你聊聊。”張秋月跟著金老師來到了辦公室，中文系漢語言文學專業一個教研室有一個老師辦公室，金老師所在的現當代文學教研室有六個老師，現在都不在辦公室。可能都上課去了吧，張秋月心想。金老師倒了一杯水，問張秋月：“你喝水嗎？”“謝謝您，我不喝。”金老師說：“坐吧，我找你了解一下班上同學的情況。順便也說說你們辯論賽的事。”張秋月在沙發上坐下來，金老師把椅子朝前挪了挪，離張秋月近了些。張秋月問金老師：“老師，您想了解哪方面的情況呢？”“先說說同學們的學習吧，大家適應了大學的學習嗎？大學和初中、高中的學習有了很大的不同，專業性很強了，老師也不跟班了，同學們能不能適應這樣的轉變。”張秋月回答說：“剛開始真有點不適應，早自習晚自習都沒有老師管著了，有時候上午有課下午就沒有課了，這些空閑的時間怎么安排，我們弄不清楚。老師講課的風格也和高中不一樣，好多知識不是教材上的，我們不知道該不該記筆記。也不知道期末復習是按老師講的去復習，還是只復習教材就可以了。很多同學擔心考試不及格，因為老師講了太多的作家作品，我們根本看不過來。”金老師認真地聽完張秋月說的情況后邊思考邊說：“這是普遍現象，很多新生都會遇到這種情況，需要至少一個學期的適應。你們要學會充分安排好自己的時間，你幫我安排一個時間給班級開個會，我再給大家講講這個事情。班上同學凝聚力怎么樣呢？”“挺好的，班級同學都挺團結，班長白子君很負責，同學們也擁護他。”金老師接著又問：“貧困生情況怎么樣？有多少同學還欠學費？”“我們班有六個貧困生，劉小蒙、李思慧、我、齊洪威和***、***。欠費的好像是李思慧學費沒交，我的住宿費沒交，齊洪威和劉小蒙也是住宿費沒交。其他同學有的有貧困證明但好像不欠費。我沒有貧困證明。”“你為什么沒有貧困證明呢？家里什么情況？”張秋月見老師問起，就把自己家的情況一一講給金老師聽了。“秋月，讓你父母去辦貧困證明吧，沒有貧困證明，學校的貧困生資助政策你就不能享受。”“好的，我盡快去辦。”張秋月答應道。她們的話題又轉到魯迅和朱安的婚姻上來了，金老師的看法是：魯迅和朱安的婚姻雖然是一場悲劇，卻是值得同情和理解的。不要從某個固定的角度去批評魯迅或者肯定魯迅，作為一個當事人，魯迅有他的處事原則和情感認同。他有自己對愛情婚姻的期望，這種期望和現實有很大的差距，魯迅超越不了這么大的差距，所以他屈從了。他的屈從正是他的性格中的弱點，他有戀愛自由婚姻自主的美好理想，卻沒有勇氣去實踐，如果沒有許廣平的出現，魯迅的一生或許也會是無愛的婚姻悲劇。你們辯論的角度是從當代人的觀點和立場去分析過去了的人和事，指責和批評過多，寬容和理解不夠。事實上你們去研究郁達夫、郭沫若、徐志摩、聞一多這些同時代的文人的婚戀，你會發現雖然他們都倡導個性解放婚姻自主，但他們也并不知道他們想要得到什么樣的愛情，什么樣的婚姻。包辦婚姻也有幸福美滿的，聞一多就接受了包辦的婚姻，并與妻子相濡以沫，過得很好啊。徐志摩決意要自由戀愛，最終卻沒有得到理想的婚姻。其實包辦婚姻和自主婚姻只是婚姻的兩種形式而已，自主婚姻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進步，同時又有太多年輕的沖動與幼稚包含在里面，現在的婚姻已經基本上都是自由戀愛的產物了，但是越來越高的離婚率不正說明了自由戀愛的不足嗎？張秋月聽著金老師的高論，不好發表太多看法，因為她對于愛情和婚姻本只有一點從書本上得來的觀點，一點實踐經驗和體會都沒有。金老師喝了口水，沒有再往下說，她轉換了一個話題。問張秋月：“你愿意做家教嗎？我有個中學同學的孩子上初中了，要我給她找個好學生做家教，你要愿意去的話，我把她的電話給你，你自己跟她聯系。張秋月聽說老師這兒有個家教，很高興，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呀。她馬上說：“太好啦，老師，謝謝您，我正好想找一份家教做呢。”金老師找了張紙，寫了一個電話號碼遞給張秋月。然后叮囑道：認真地教好孩子，一定要讓她的孩子從你這兒學到知識，成績有提高，也為你自己贏得聲譽。至于報酬你自己和她談，她家里條件很好，你盡管按照我們學校學生做家教的標準提，沒關系的。張秋月收好金老師說著給她的聯系電話看看辦公室的時鐘已經指向上課時間，便起身向金老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