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想必在這幾位人心中都是漫長的一夜。天剛朦朦亮的時候福成就趕著車來到了屋前，楊懋存也已經(jīng)穿戴整齊，他迎著微弱的朝霞坐在官椅上微合雙目手中不住把玩著檀木手釧。福成在外面也馬不停蹄的收拾著出發(fā)的裝備，他從自家的貨物當(dāng)中去了些上好的茶葉以備不時之需，又從虞掌柜家取了些皮料，一來做個掩護(hù)，而二來萬一天氣變化也好抵御風(fēng)寒。楊懋存決定和林掌柜一同去驛站，讓虞掌柜帶著大部隊另走一道，這樣萬一有什么不測也不至于會有太大的損失。

這時吳昶毓走過來，身后還跟著一個年輕的男子，這個男子身后還背著一個褐色的包裹里面鼓鼓囊囊的說不好是什么。福成把這些看在眼里，便又多加了一層小心，但是表面上仍然假意寒暄著。

帶吳昶毓走近車前，福成為他挑起了車簾，老人跨步上車，那青年漢子本也想尾隨其后，可是福成胳臂一橫“老人家，這位是？”

“哦，這孩子也是這村寨里的，是個實(shí)誠孩子，我這年老無用了讓他幫著我些，也好不耽誤眾位的大事情”

“咳，您這是說的哪里的話，我們老爺?shù)恼f了，這大漠路途難行請您為我們帶路，咱們就理當(dāng)照應(yīng)著”說罷，他伸手打算去接那男子身上的包裹“小兄弟！你就放心吧…”只見那男子很謹(jǐn)慎地一躲，福成眉心一蹙，稍稍顯出幾分怒意。

吳昶毓剛緊接過話來“您也是知道的，這里的人多少有些排外，看著您們是遠(yuǎn)道而來的人對這里人生地不熟的恐怕是要欺生的，這個小子會講關(guān)西話，和客棧那些人攀談起來也好落個熟絡(luò)，您被看老夫我在這生活這么久可是這口音…”

“那既然如此”福成還不等吳昶毓說完話就不耐煩的“這來車也小，小兄弟你就跟著后面那輛車走吧”

吳昶毓一個眼神會意過去，那男子便轉(zhuǎn)身走開了。

這時候福成張羅伙計們裝車，楊林二位掌柜得也相繼上了車。

一路上，黃沙大漠，戈壁矮草，一些矮小的灌木旁邊盡是白骨，有的是渴死的動物也有的是葬身這里的人。

楊懋存，林掌柜，吳昶毓一輛車走在最前面，那個男子與幾位伙計坐在后面的一輛馬車?yán)铮詈蟾鴥扇疡橊勸W著沉重的貨物。

坐在最頭車?yán)锏倪@三位一路上除了幾句寒暄就再也沒了話，都只顧看著這萬里的黃沙，心中不知都在思量些什么？

自打，上一次楊筠瑞與母親交談過以后，他多少知道了珛瑛是個苦命的孩子，再加之是自己的表妹，所以就對她格外的好，隔三差五的便跑去探望。

也許是新式學(xué)風(fēng)的影響，楊懋存和金氏都沒有反對筠瑞的做法，反而是對他們二人百般的疼愛，至此，一家人生活的其樂融融好不和諧。

可是楊筠瑞畢竟只是一個青春年少的孩子，又加之他好身心極重，既上次父親對他說完留洋的事情之后便格外的上心。每每聽說有人留洋歸國便想方設(shè)法和他們交流，至此對于洋文也十分的上心，反倒是四書之類的漢學(xué)倒是放到了一旁。雖然楊家算是個生活富足不愁吃穿的家庭，但是畢竟地位有限，哪里能有許多的外國著作，楊筠瑞便把僅有的基本外國文學(xué)反復(fù)細(xì)讀，在只言片語的描寫間，楊筠瑞越發(fā)地向往海外的生活，以及西方人開放的文化環(huán)境。

轉(zhuǎn)眼已到了初夏的時節(jié)，這天的BJ熱的出奇，楊筠瑞也沒有心思讀書，便邀珛瑛出去玩耍乘涼。楊家的地界著實(shí)的大，瓜地再往北是一片的樹林，其中有兩排銀杏樹，樹葉雖然不密但是多少能擋住幾分艷陽，不至于在這酷熱的天兒里曬得發(fā)昏。

“珛瑛，你可讀過什么外國的書？”

“你這里開始在取笑我了”珛瑛斜著頭看著楊筠瑞，不住的停下了腳步“我們女孩子家本來都不該讀書識字的，我能認(rèn)得字尚且可數(shù)，哪里讀得懂什么書？”

“我怎么能是在取笑你呢？我們中國人就是被禁錮得太久了，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我看全是胡說！”

“你這話，也就在這說說也就罷了，你若是到外面說去那還了得？”

“了得？怎么說不的了？你看人家夏洛蒂筆下的簡愛不就是家庭教師么？依我看女子唯有讀書識字才會更鮮陰柔溫文之美”楊懋存這會兒說的極為投入。

珛瑛看著自己的這個兄長，談到盡興處不免露出幾分稚氣，便暗自覺得好笑，不住捂嘴偷笑。

“你笑我做什么？”楊懋存，一副憨傻的樣子。

“我哪里有有笑你，你不妨也撿幾個好聽的外國故事講給我聽聽”

“好啊！不過這講可比不得你自己看的過癮”

雖然是這么說，但其實(shí)只是因?yàn)闂铙奕鹱约褐酪膊煌耆?，剛才那一番話若是再多說那么一字半句便也詞窮，他生怕是在自己這個聰敏的表妹面前丟丑，所以暫緩了一下。

想那珛瑛，也是個聰明的孩子，再加之從小過著寄人籬下看人眼色的生活，所以一般人心中想什么都瞞不得她，更不要說這個毫無心機(jī)可言的表哥了。

二人便繼續(xù)并排前行，影子倒映在地上倒是挨得近得很，像是融在了一起，不想人那樣離著好遠(yuǎn)，若說是認(rèn)識又生疏了些，若說是默認(rèn)又太過熟悉了。此番可是糾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