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玄羽凜睜開惺忪的睡眼，只見一個雪白巨大的身影背對著她，輪廓顯得有些迷茫頹唐，呆呆的一動不動。

“月月？”玄羽凜試探著輕輕喚了一聲，那片白色依舊不動如山，玄羽凜心中有一絲不好的預感開始升騰。

“月月……”只見月月目光呆滯直勾勾的盯著窗外，渾身的毛發蔫蔫的凌亂著，尾巴和耳朵無力的垂到了最低的界限。

她還記得小時候跟父親的商隊在大漠中見到過狼——被箭射斷腿的一匹年輕的大公狼，在望著丟下它落荒而逃的狼群和自己再也站不起來的前腿原本健壯的軀體一下子萎靡衰老，光亮的毛發迅速凌亂松散原本筆挺朝天的尾巴和耳朵聳拉著，一臉凄楚的仰天發出一串令人心寒的長嚎后，瀝血而死……

猛獸只有受到了沉重的打擊才會有如此狀態，月月雖不是普通的野獸，但想必也是如此。

“月月，你怎么了？”玄羽凜俯下身來，抱著月月大大的腦袋，手指輕輕地順理著他松散的毛發，像安慰一個令人心疼的孩子。

感受著月月淡淡的呼吸起伏和頸側動脈的跳動，一切相較平時來說都顯得那么虛弱無力。

“月月……”玄羽凜不舍得看著這如月華般皎白美麗的巨獸，心里的理智卻清楚地告訴她——也許是時候要失去他了……但讓他離開的話，她卻怎樣都說不出口。

她抱著他就像一個孩子摟著自己最心愛的布娃娃一樣，盡管知道必須要失去了卻無論如何都不愿放手，為的就只是能在多看一眼，多摸一摸。

“你想家了嗎……”玄羽凜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說了比較沾邊的話，“你不喜歡這里，對不對？”說到這里，她感覺自己快要哭出來了。

“月月……”玄羽凜說著心中有些發慌，心中猶如有一把鋒利的匕首，每當她說一句話，向那理智邁進一步就一次將她的心削成碎片。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一直自私的利用月月的善良遲遲不開口，將月月拖在自己身邊，囚禁他，剝奪他的自由……”玄羽凜心中苦苦的掙扎著，下了決心——今天無論如何要有個了斷！

“你生我的氣了……”盡管看已經下了決心，也或許就是因為下了決心的緣故，她一開口便情不自禁的帶起了哭腔。

“我很自私吧……”玄羽凜極力的克制著自己顫抖的聲音，用力的抬起唇角。“因為自己害怕孤獨，就不管月月的感受……月月……你很討厭我……對不對？”玄羽凜緊緊地盯著一言不發的月月，月月卻始終沒有看她一眼。

玄羽凜的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奪眶而出，她將臉深深地埋進了月月頸側柔軟的毛發中。

“不要哭。”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帶著令她感到陌生的平靜，一只巨大的前爪放在了她抽搐的后背上，似乎有什么話要說，但最終還是作罷。

“對不起。”玄羽凜趕緊抹了一把眼淚，站直身體。可淚水不知為什么不受控制，無法停下來——盡管她明明不是一個愛哭的人。

“一馬踏破鐵甲連環，一飲消解三代冤仇，咒解月狼輪回重轉。”玄羽凜用最快的速度念完了令咒將聚滿靈力的手心按上月月的前額，月月的頸間浮現出鉸鏈似的光圈漸漸消散——這意味著她不再是月月的主人，他自由了。

月月驚愕的眼神對上了玄羽凜的婆娑的淚眼，“你自由了……”玄羽凜擠出了一絲輕松的微笑，不經意間迅速拭去還在洶涌的淚水。“不再會有人束縛你了。”

“為什么？”月月琥珀色的瞳仁中沒有絲毫因重獲自由而生的喜悅充滿了驚異和不解。

“你居然要趕我走？！“月月神情有些激動，“唰”的一下站起身來，毛發厲張。琥珀色的瞳仁中比起怒火，更多的寫滿了受傷。

“這一切，不是你想要的……”未等玄羽凜說完，便被月月龐大的身軀逼到了墻角。

“我不中用，你嫌棄我了？！”雖然是一副呲牙狠像，但似乎是最委屈可憐的。“不是這樣的，月月……”玄羽凜急忙解釋，月月確已是長尾一掃，轉過身去。

剛剛膨脹起的毛發又蔫了下去，落寞的背影里傳來一聲透著凄清的嘆息。

“月月，你要去哪里？”月月徑自向前走著，玄羽凜慌忙追上前去，擋在它面前。

“我不叫月月，我的真名叫月無痕。”琥珀色的雙瞳中一片漠然，如夢中的囈語般聲音吐出來一句話。

“月無痕……”玄羽凜下意識喃喃的重復著“月無痕”這個名字，很真實，仿佛這三個字就是為了組成他的名字而創造的。

“月……無痕，能不能告訴我，你打算去哪里？”“……”月無痕不語，但停下了腳步幻化成了人形。

“你……你不要誤會，我不會再干涉你的自由的。只是我們相識一場，我想知道而已。”玄羽凜連忙解釋，“你還在乎我嗎？”回首，月無痕的臉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和哀怨。

“當然！”玄羽凜想都沒想便沖口而出，月無痕神色頓了頓，朝她走來。

“你知道嗎……你讓我想起一個人。”月無痕低頭從玄羽凜還未來得及梳理的長發中挑起一縷在指尖旋弄，如在夢中喃喃自語。

和當初一樣的動作，但這一次玄羽凜沒有發怒，只是靜靜的看著月無痕。“嗯？”

此時的她只想認真地聽月無痕說下去。

“她很強大，強的好像天地間的一切對她來說的無所畏懼，仿佛能只身扛起一切，使人根本無法想象她也會衰弱毀滅……”月無痕眸光閃爍“但她也很溫柔，比任何人都要溫柔，讓人很溫暖，只要能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可以感受到永恒的幸福。”仿佛那人就在眼前一般，月無痕的眉眼中透出了甜美陶醉的笑意，一臉幸福。

“她對你來說很重要吧？”“嗯，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月亮都不能搶去她的芳華，她在時，她就是我的全部……”月無痕的神色中憂傷如一滴濃墨在清水中暈染開來。

“她已經不在了嗎？”一時間空氣中都仿佛能嗅到哀傷的氣味，玄羽凜心中輕輕一顫。

“嗯。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了……等我找到她的時候時候，她的血就像那時黃昏天邊的紅霞——她就像那拂過草原的晚風一樣不見了……可能她真的像她希望的那樣，變成了風吧……”月無痕的樣子像一個無助的孩子，眼底微微的泛紅，藏在袖中的那只手拳頭攥的鐵緊。

“后來我一直追，一直追……可是怎樣都追不上了，后來我一直尋找有風的地方，來到了這里……”月無痕眼中水氣氤氳，就像當初第一次見面化成小獸的形態時那樣，仰著淚汪汪的眼睛可憐巴巴的望著她。現在看來，那小家伙也許就是他真正的另一面吧？

“當初我們見面時，你小小的那個樣子才是真正的你吧？”玄羽凜伸手輕撫著他的后腦，眼前又浮現了那個可愛的讓她心都化成一潭秋水的小家伙的樣子，與月無痕現在的樣子一點一點的重合起來。

“那是六百年前，我小時候的樣子，那時候她還在我身邊。”月無痕顯出了真身，閉上了眼睛陶醉在玄羽凜溫柔的撫摸中。

“那個人是你娘嗎？”玄羽凜輕聲的問，月無痕一個激靈，立刻睜開了眼睛，震驚地望著她的臉。

“是，她是我母皇。”良久，月無痕才回過神來，一字一頓木木的答道。看著他的那一副半張著嘴傻傻的樣子，眼角還掛著半干的淚痕玄羽凜笑出了聲來。

“你……你怎么知道的？！”月無痕原本幽怨傷感的氣場瞬間崩塌，像一個被撞破心事孩子又羞又惱，炸了毛的跳了起來。

玄羽凜笑而不語，轉身向梳妝臺走去。

“啊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月無痕一邊嚷嚷著一邊化成人形跟了上去。

“自由身已經還給你了，接下來怎樣是你自己的事了，要走就走——想賴在這里也沒關系，不過小孩子嘛……”玄羽凜忽然轉身，纖長的手指冷不防的彈上了月無痕的腦門“嗷嗚！”

“一定要聽話才行。”玄羽凜拍拍捂住腦門委屈的淚汪汪的月無痕的臉，笑得燦爛。

月無痕的腦海中浮現了當年的情景——一個身穿戰袍身材高挑銀發及腰，顴骨上有兩條淡淡的妖紋的女人俯下身來揉亂了他的頭發，似火的紅唇勾起了一個美好的弧度，和他一樣琥珀色的流光溢彩的雙眼中慈愛無限。

“我的月月最聽話，母皇最喜歡月月了！”

一抬眼，玄羽凜高挑堅毅的背影與鏡中映出的美目蛾眉中隱隱透出了那早已逝去多年卻令他記憶猶新的影子。

月無痕泯了抿唇，喉頭動了動，琥珀色的眼睛里放出了跳動的光彩，雙頰染上了如當年般稚氣未脫淡淡的緋紅。

“我不走。”“理由。”銀白色的小家伙一躍，滾到了玄羽凜懷里。

“母……老大！”月無痕的舌頭急忙拐了個彎，揚起萌殺一片的大眼睛。

“月月最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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