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外面是條非常幽靜的馬路，路邊種滿了白蘭樹，這個時節，白蘭花已經開滿了，白白的，好大一朵。

方雅姿站在白蘭花樹陰下，穿著一條白色的棉布裙，頭發全部綰起，露出干凈漂亮的臉龐，脂粉不施也這樣落落動人。

我有點恍惚地看著她，此刻覺得她既熟悉又感覺很陌生。

站了一會兒，我們兩個又往前走，路上車輛很少。

許久，聽見她說：“你恨我嗎？”

我看著她，搖搖頭。

她又笑了笑，對我說：“哪怕你是騙我呢，但我很高興聽到你說，你不恨我。”

“我一直挺希望，可以成為你的朋友。高中的時候我非常羨慕你，真的，我特別羨慕你，你活潑大方，討所有人喜歡，而我老是做不到。”我一口氣說完我心里的真話。

方雅姿怔了一下，嘆了口氣說：“你一點都不好奇我為什么這樣對你嗎？”

我笑著看她：“其實剛開始我很想知道，不過，現在已經事過境遷了，該發生都已經發生，該離開的人都已經離開了，知道真相又能怎樣？”

她默默地看著我，說：“其實很久以前我就開始喜歡江承俊，可是當時他的眼里只有你，不管你怎么對他，他都默默地愛著你，而我不管怎么努力，他都看不見我，當時我真很痛恨你的存在。后來你終于提分手了，承俊跟你分手后，真的很傷心，他一個大男孩竟然抱著我大哭，最后我們一起喝酒，醉了，他把我當成你，那一刻，我竟然不介意他把我當成你。真的，只是我的心碎了。那一晚之后，我們就在一起了，可是我知道他只是因為要對我負責才跟我在一起，我經常看見他偷偷地拿著你們的合照發呆。你知道嗎？任何一個女人都會忍受不了的。那時的我真的很痛苦，可是我又能怎樣？我真的離不開他，我是那么愛他。”

方雅資靜靜地說著，說著這些對我來說遙遠得已經像是上輩子的事。

“后來畢業了，我以為他看不見你，就會慢慢放下，可是我錯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這世上注定有一個人，雖然他屬于你的時光很短很少，但你如果想要忘記他，已經需要用盡一生，正如他愛你一樣。那時我真的很恨你，剛好我收到消息說你要幫蔣喬去接近的鐘邵良的事，我那時覺得自己報復的機會來了，我一直跟著你，留意你的一舉一動，最后我終于做到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你愛的那么深，那么執著，竟然選擇死亡來結束一切，當我發現自己錯的時候，我知道一切都太晚了。承俊走了，他走的時候，對我說，這一輩子他都已經過完了，余下的日子，不過是茍且偷生。”

我看著眼淚從雅姿的臉頰上滑落，悄悄地，無聲息的。

我覺得很難過，尤其她哭著對我笑的時候。

我說：“別說了，都已經過去的事了。”

雅姿點點頭，我們已經走到主干道那里了。她說：“聽說你也要出國了，是吧？”

我笑笑，說：“我想重新開始，離開是唯一忘卻的方法！”

雅姿點點頭，又開始沉默。

忽然，她轉身，握住我的手，說：“對不起，曉嬈，發生的事情我知道我已經彌補不了了，但是我真心希望將來你能夠幸福。”

我笑著點點頭。

幸福究竟是什么？我真的能幸福嗎？我還能幸福嗎？

那天，天空很藍，而雅姿的笑容，很甜，很真！

辦好護照，一切都安排就緒了，是要離開的時候，望著天空，那是灰色的,久違的灰色.

小喬在不遠處喊我，說，曉嬈，過來!

收回思緒,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正常。蔣喬拿著兩張車票湊到我身旁說：“不知道你想干嘛，過兩天就要出國了，還有心思去什么蝴蝶山玩，大冬天的去山上干嘛，吹風？”

我對著她笑笑，說：“最后一次遷就我好嗎？”

Ok！ok！小喬撇撇嘴，無奈地sayok！

其實我知道，不管怎樣，她永遠都會遷就我的，因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到了蝴蝶山腳下，已經是傍晚了，我們隨便找了間客棧落了腳。吃飯的時候，我喝了很多，平生第一次，我毫無節制的放任自己痛飲！小喬沒勸我，因為我由始至終，心情都裝的很好。

喝完以后，我們各自回房，睡覺！

還沒進房間，就在開門把的時候，眼淚已經簌簌地往下掉了。不過還好，沒被小喬發現。

等到小喬熄燈睡下以后，我拿了披肩便出門了。

我走在蝴蝶山的小道上，風特別大，夾著鵝毛大雪往人衣服里鉆。我覺得特別冷，尤其是腳，都凍麻了，感覺像是光著腳踩在雪里，跟針扎著一樣疼。

這一刻，我的腦子里全是邵良，想起他的笑，想起他哄我，寵的我樣子，我想哭，可是眼淚已經被風干了。我想起那時跟邵良在蝴蝶山的情景，想起山壁上邵良曾經刻過的字。我跑過去，路上摔了一跤，我的手在地上磨破了皮，流了點兒血，不過馬上就凍住了。

我在山壁前蹲下來，后來干脆坐在雪地上。我靠在山壁，想起以前邵良在這兒刻字的樣子。那個時候他刻的是“鐘邵良愛孫曉嬈，一輩子！”。

一輩子？一輩子究竟有多長？

風干的眼淚又開始流了，有時候我真懷疑自己是林黛玉托世的，淚腺特別發達。

我轉過去想找那行字，找到了，然后我發現下面還有一行字，“愛究竟能走多遠？”

我摸著那行字心里抽搐了一下，我甚至可以想見邵良蹲在山壁角落刻這行字的模樣，我可以想到他刻完之后一個人坐在山上發呆的樣子。突然覺得喉嚨特別堵，我站起來，覺得頭暈目眩的，胃里的酒突然一齊往上翻涌。我吐了，吐得一塌糊涂，那些殘骸混著液體從我的口里鼻子里噴涌而出，刺得我的嗓子特別疼，我覺得特別難受。不過我覺得很慶幸，我沒在特繁華的地段吐，我沒讓人看見。

我坐在山上，抱著腳開始哭。我累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不知道自己可以流多少眼淚，我只知道我胃里能吐的都吐完了。我開始哭得很小聲，幾乎沒有聲音只是瘋狂地流眼淚，可是后來我覺得喉嚨特堵，我就開始放出聲音哭，最后我幾乎是在吼。我的聲音飄蕩在空氣里，夾在雪花里，聽起來跟鬼似的。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我只知道我哭得累了就躺在了地上。

我的臉挨著那些堆積在地上的雪花，我覺得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