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子聽了宛墨的這番話，身子僵在那里不說，心里竟似猛然刺進一股子寒氣，適才還風風火火的架勢，一個剎那，就只剩下強撐場面了。

要說一個老鴇被手下的姑娘嚇成如此這般的，縱覽秦淮千百年也未必出的了一個，可到了樓宛墨這里，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舉世盛名的傾國優伶，不提這樣的顏色無雙帶給天下多少轟動，只是難得，更有一番連死都不怕的冷漠心性，就叫人不得不懼畏三分了。

片刻之后，那老鴇子卻也無法，只是帶著一張一陣青一陣白的臉面，又嘈嘈嚷嚷幾句，方才帶著一眾龜奴離了宛墨的屋子。

“哼，糊涂東西！”宛墨看著門板后面遠去的人，不由的搖頭低啐一口，分明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樣子。

“為了自己的身子而不要了命，就值得了？”夜隨天的聲音總是不合時宜的響起來，低沉溫凜，卻帶著莫名的侵略性。

宛墨輕飲了一口茶，不緊不慢的站起身來，背對著他，不屑道：“值不值，又與將軍有什么相干？”

“我是為這天下男子不值，”他說著，停在她身后，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軟語，“大好的美人，又難得在風塵之地，竟也當真要以命來護著清白？”說著，他又轉換了一番不信任的語氣，道：“你就當真還是個清伶？”

“哼，又不用將軍娶我，我身上是臟是凈，又與您有何相關？”宛墨一語說罷，舉步走到一邊琴架之前，安然的坐在那里，玉手纏動，一時竟悠然的奏起了一支曲子來。

夜隨天細細聽來，卻正是一曲靜動雋永、吟猱飛鳴的《平沙落雁》。

他玩味的看著面前奏琴的女子，神態安寧淡漠，眉眼間卻似乎總有一些愁緒印染，這一闋本是婉轉流暢、意境清和的曲子，在她的纖手纏動之下，卻好似深藏了一種百上加斤的沉重。

隱隱約約，忽明忽暗，叫人猜想不透。

宛墨低眸看著自己手中的琴弦，聽著這一番抒盡了大雁遠志、逸士心胸曲子，心里卻是百感交集。

他的目光從上至下，慢慢打量到了那承著七弦古琴的一樽琴架上，只見那沉香木制成的琴架上，團團飛龍纏鳳，處處雕琢的精致無倫，眼見，便是很有來歷的珍品。

等她一曲奏罷，他片刻從個中回過神來，嘴角勾起邪魅的一股笑意，試探道：“能以此等來歷的琴架相贈，想必定是當朝數得上的皇室王孫了……莫不是……”

他話說到此處，不想一向冷漠無所謂的宛墨姑娘竟倏爾提起冷冷的聲調，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收你錢銀罷了，若是還想留在這屋子里，就給我收起這些聒噪，”說著，只見她眉色稍稍一溫，帶出一縷悠然的魅惑，“不過若是將軍不想要命了，便隨你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