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八年韶華已逝，我端坐鏡前，小靈邊為我梳著頭發，邊贊揚道，“小姐生的好美，尤其是眉眼間，像是要將人活活吸了去，像極了那時的……”她突然不說了，然后警惕地低下頭，看到我呆愣地盯著鏡中自己，遂又輕輕嘆了口氣“我知小姐聽得到小靈的話，這八年來您都不曾與人說話，似是呆愣般，但小靈知道，小姐什么都清楚，小靈什么都看在眼里，你恨著老爺，可您也不能折磨自己啊，夫人也是不希望的。”說到激動之處小靈握住我的手。我亦不理會她。

我自是心里清楚，當年娘親剛出殯不到一月，二姨娘就被大夫診出有喜，全府都籠罩著喜氣，但我仍身著白裳，坐于娘親靈堂。我心里極是悲痛，娘親您看到了嗎？這個男人當真是沒心沒肺。其間不少人都曾來勸我，都被我拒之門外，老夫人被人攙扶著進門，我仍跪坐在地上，老婦人過來扶我，我推開她的手倔強地不肯起身，她只得嘆氣道“綺彤你心里怨我們，奶奶心里自是明白，可你這樣，你娘看到也會不安的。”

我猛地起身狠狠瞪著眼前這個雍容的老者，但終究是位老者，我狠不下心去怒斥她，遂快步跑去二姨娘房里，進門便看到父親拉著二姨娘的手，坐在榻前，兩人聊得正歡。我怒火中燒，沖進去，便去推二姨娘，嘴里大罵道“你這狐貍精，勾引我父親，早不說晚不說，偏在我娘尸骨未寒的時候說出來，還想我來祝賀你？你想得美，我即便來了也只是詛咒你和你腹中胎兒不得好死。”我憤怒地推搡著，眼淚卻徑自流了出來，沿著臉龐滑下，父親連忙扶住二姨娘，因騰不出手推開我，遂一腳將我踢開，我感覺手掌一場灼燙，知道是在地上擦傷了，也懶得去看，雖這一腳力道不大，只想將我與二姨娘分開，但我心卻劇烈抽痛著，我緩緩從地上爬起來，神情怨毒地盯著他們倆。嘴里念著“都去死，不得好死。”父親聽到此話似是一驚，命人將我拖入佛堂中反省，我也不做掙扎，反而甚是豪放地大笑起來。笑至眼角濕潤，我亦不自知。

自此之后我便不在與人說話，即便是以前和我走得最近的小靈亦是如此，府里人都傳，我是因娘親的走而傷心過度，心里過不了那道坎，進而選擇什么也不說。

我走在后院，看著以前陪娘親看的那株合歡，輕輕撫摸它的枝椏，娘親卻已不在，物是人非便是如此吧！小靈每天都陪我逛一遍這里，偶爾還來為它澆水施肥。

院子里有一六七歲的小男孩跑動，他就是二姨娘的兒子，似是巧合，他的名字亦是方卓。他見了我，忙跑過來，拉住我的手喊道“大姐出來了。父親今個兒給卓兒帶了蟈蟈，大姐來和卓兒逗逗吧！”他睜大眼睛望著我，眼神中的期盼之色表露無疑。我輕輕推開他的手，轉身走開，行至門口便聽見他略帶稚氣地問著身旁小廝，“大姐為什么不喜歡卓兒？”我心里亦是五味陳雜，先前還詛咒他們母子不得好死，這會子叫我見了，叫我接納他，也只是徒增尷尬。小孩子無辜我自是知道，只因那時被憤怒沖昏了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