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后。

方家莊的冬天寒冷襲人，雖然口里的氣呼出來像剛揭鍋的饅頭，冒著濃茂的白煙。但那男人“悶葫蘆”早已感覺到了額上、臉上、腮幫上、下巴上的汗是那樣熱乎乎泥乎乎的了。

他好不容易吭哧吭哧緊趕幾步，把臉上的汗抹一把，狠勁甩在地上。然后仰著頭眼圈凝成老樹皮似的望著“玉佛堂”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說：“進不？”

大棗核兒卯足了勁緊跟著丈夫，但她挺著碩大的肚子，呼扇著滿身肥肉，喘著粗氣趕上來，大棵的汗珠兒早就掉在地上摔成了八半兒。說：“等下兒再進。”

“還有啥話快說，我等會兒就沒勁聽了”。悶葫蘆感覺嗓子眼兒里一陣癢癢，于是悶聲悶氣地咳嗽起來，但痰無論如何就是上不來，憋得他臉紅脖子粗，儼然打架的公雞一般。

大棗核兒看著丈夫咳嗽的樣子，抱怨而又打趣地說道：“看你那把揍樣兒，就你，怎么求也沒戲，恐怕上都上不去了。”

“胡說。”悶葫蘆扳著脖子，把大口濃痰終于歪著脖子吐了出去，說：“你怎么知道我上不去了，不信現來！”

“吹吧你就，牛都吹沒毛了。不信咱求完了回家，這回我脫光了在床上等著你，看你上不去再說。”大棗核兒瞪了丈夫一眼，伸手頓了頓悶葫蘆的衣角說，“好了，咱先不說那事了，炕上的事是整刀真槍干出來的，可不是說出來的。老說多沒勁。我再告你一遍，聽好了，進去了別再亂說話了啊，好好聽我的，記住啦？”

悶葫蘆嘴里“喔”了一聲，但心里話說道：騷娘兒們事真多，真煩！

其實，悶葫蘆覺得幾個老佛爺沒什么靈氣，他從心里笑話那些成天價燒香磕頭的人。

大棗核兒與悶葫蘆正相反，每當出去打麻將牌的時候，必須燒香磕頭拜觀音，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求菩薩保佑她多多贏錢。而事實上是她從來沒有贏過。

每當那個時候，悶葫蘆就會嫣然一笑說：“你以為菩薩是誰呀，菩薩要是保佑你贏錢，那菩薩不成了堵徒啦。”

悶葫蘆看看后邊的大胖媳婦，再上了幾凳石頭臺階，說：“你說求了真能行么？”

“當然了。”大棗核兒再挺了挺大肚子堅定的說道，“一年前觀音都托夢了，還有假？”

悶葫蘆的食指和拇指彎曲成一把鉗子，一捏鼻子，把吐露出鼻眼兒的東西使勁擤出來，再使勁甩出去說道：“就你那破鹽堿地，我看下什么種兒都白搭，求有什么用！”

他說那話的語氣，分明對大棗核兒求觀音菩薩保佑生兒子持有百分之百地懷疑。

大棗核兒腰一叉，怒目圓睜，惡狠狠地說道：“不許再胡說了，笨蛋，快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