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自立覺得可以站在最令人洞悉心靈秘密的動感地帶大言不慚地向世人宣告,方潔茹和板寸是他的鐵桿死黨。雖然他們有時候也打打鬧鬧,但總體上說是緊密團結的小伙計。他們兩個就像劉自立身體里的細胞一樣,與自己一起產生、分裂、死亡。
劉自立長得比方潔茹個兒頭還小,但他永遠都是那么精瘦干練、儒雅彬彬。小平頭,國字臉,周周正正的肩膀,粗細均勻的四肢。他仿佛不屬于地球人,“冷眼向洋看世界”的眼神似乎在說方潔茹他們這些蕓蕓眾生統統都是魑魅魍魎妖魔鬼怪的干活。笑在劉自立臉上極難曇花一現,“不茍言笑”這個詞遠遠不能形容他的性格。在方潔茹和板寸的眼里,劉自立簡直滿腦袋都是學問,尿炕尿出的都是世界名畫。劉自立說話喜歡用詞,似乎他就是帶著上帝一般的道理來到這個處處充滿操蛋的世界上似的。
而板寸則不然,他啥事都不怕,敢作敢為。與劉自立相比,板寸那簡直就是一只百分之百碩大無比的癩蛤蟆,哪兒都那么肥肥胖胖,哪兒都那么圓圓乎乎。他本來就很臟亂差的腦袋根本就沒剃過,腦油與泥土混合的結果自然不言而喻理所當然的形成了他特有的流派——正宗的老綿羊尾巴,并且是剛生完小綿羊,屁股里還在流著亂七八糟東西的那種。板寸平時穿一雙高腰雨鞋,走起路來哐唐哐唐響。他還總愛把手伸出來,先朝上一挺,再朝下一頓,最后叉在腰間,這這那那地瞎指揮一通,時時處處顯示出他是一個有領導才能的人,其實就是個瞎鳥槍,所以方潔茹送給了他一個優雅的雅號——司令。
世界上只有一個顛補不破的真理,那就是老天爺永遠不管人間凡事,它該咋著就咋著。高興了它就春風和煦,不高興了風雨雷電,任何人的臉色在它那兒都不好使。
看來今天老天爺心情不錯,正可謂朗朗乾坤,分外妖嬈,天空藍得像小孩的藍尿布一樣招人喜愛。劉自立和板寸也像那正在高興著的老天爺一樣,心情好似天外來客,興高采烈地走在村外的土路上,高大雄偉的樹們站在路旁嘩啦啦脆響,被風吹掃得精光的土道像面饃饃一樣白光閃耀。
板寸專找溝溝坎坎的地方走,哪兒不好走,哪兒準有他的足印。他還把地上的石頭呀坷拉呀的什么東西踢得群魔亂舞,甚至找準一個目標窮踢不舍,他覺得讓那些可憐的小東西們當自己的俘虜,心曠神怡、愉悅滿足。當然了,板寸的鞋子就不得不像一條張著大嘴的鲇魚,里邊的泥土堆成小山,摁得他腳牙兒沒了神經,麻木不仁,走起路來好好的腿就像瘸子一樣拐拐歪歪。因此他使勁踢著鞋子,好讓鞋子里的土從鲇魚嘴里倒出來。每當踢出來的土在空中激情四射輕舞飛揚的時候,他的腳就會像被白馬王子挽著的鮮亮美顏的新娘踏上了教堂里的紅地毯那般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