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里，調笑間，似辛苦遭逢，更勝卻芙蓉顏。

回曹府后，因著十日后，也就是季秋廿日曹昭容的省親，曹維琛給我的小園撥了兩個丫鬟，一個男仆，嘴上說是怕伺候的人手太少，實則行的是監視之舉。我有一種預感，曹維琛似乎有些懷疑了，至于他是懷疑我蔡振的身份，還是懷疑那日在乾西街遇到的女子是我就不可而知了。第二日，我就將小嬡和賴虎喚回了曹家，只留魏原負責守著住處和鋪子。小鑫，我果然沒有看走眼，在鋪子里，特別機靈，端茶遞水，寫寫算算，是一把好手。

再有二十多日就入冬了，中原的深秋，滿目的空曠，候鳥南飛，葉落歸根，甚至連久在外鄉的游子也乘著最后的一絲涼意，趕回了康城。

曹昭容省親的消息讓整個康城為之震動，曹家更是闔府動員，布置的布置，采辦的采辦，一應物什，極盡富貴。

唯一的閑人就是我，還有我這小西園的一眾隨從。有了曹維琛派來的人，我不能再明目張膽的出曹府，整日間就在這小小的空間閑逛，不到兩日，便已經無趣至極。

這日，我領著小嬡，頂著那副老媽妝，突破我那小西園，往曹府大院走去。曹府大院的格局和這康城一般呈規整的方形，東南西北，四四方方。整體坐北朝南，中廊連綴著五個合院，外圍是花園水榭，亭臺樓閣，布置之精巧，雕花之細膩，燁都是無一府能及。

最北面的金蘭苑住的是曹一坤和大夫人謝妙紋，往前挨著的芳菲苑是二夫人惠香和兒子曹維羽的住處，再往前的玉竹苑住著三夫人秀華和女兒曹曼琴，而曹維琛現在和寧湘雪就住在棲鳳苑，這原是曹昭容未嫁之前的住處，原來叫仙蕙苑，后有一方外之人路遇曹家，前來觀瞻，稱此屋之貴，貴在若干年后會出一鳳，不想，后來曹家曹荷瑤入宮做了昭容，應驗了大師之言，后將此苑改為棲鳳。

一屆小小的昭容何以成鳳，很多年后，康城的人們才明白，真正的鳳，那是是遺落康城的一只皇雛。

我的小西園不屬于這六進院落的任何一部分，不過處在西花園旁邊的一個小角落上，是賞園休憩之所。不過因著綠樹掩映，飛花叢中，屋里屋外常?；\罩在陣陣花香樹影之中，這也是為何我能答應住在這偏僻之地的原因。

而今，園里開放的大多是菊花，早菊已經謝了，空中不過留一縷殘香。寒菊則迎著冷冷的西風，一點點開放，放眼過去，有紅，有紫，有白，有粉，姹紫嫣紅，錯落有致。

我倆剛進園子，便聽到水榭旁傳來陣陣笑語聲。

“少奶奶，聽說這次曹昭容省親，西園的也要參加?！甭犅曇簦f話的不過十五六歲的一個侍女。

本來無意聽這些閑言碎語的嚼舌話，然“西園”二字卻清清楚楚的落在我耳邊。

小嬡也自然的停下來，被青綠油松遮住了身子，我們正好也聽聽曹府人在背后的議論。

“那是自然的，她是正室，這種場面必然要坐主位的?！比崧暭氄Z，想來是一位弱柳扶風般的女子。

“什么正室，還不是死乞白賴著咱大少爺？”一個仆婦憤憤道。

“少奶奶，您是不知道，”她左右瞧瞧四下無人，壓低聲音說，

“原本大少爺娶得是齊家小姐，可不知怎么的就變成了這么一個野丫頭?！彼曇綦m低，以我的功力，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小姐，她們在說什么？定是說你的壞話了?！毙軗荛_松枝，準備仔細瞧瞧。

我按住她，“別動，”我伸手撫了撫鬢角的細發，“再聽聽。”

“當時，我們幾個起早請大少爺洗漱時，她竟然將一床的喜果全吃完了，果核還扔了一地。”可以想見她那滿臉痛恨的眼神，“真正是委屈了我們少爺??！”

“誰說委屈了？”旁邊一個脆脆的聲音響起，“這不是有少夫人了嗎？”

“是，是，少夫人人長得漂亮，溫柔嫻淑，知書達理，對我們下人也好。真是咱大少爺的福氣呢！”起先那婦人趕緊接上話茬。

看這寧湘雪也不是那虛偽矯揉之人，量她也不會說出什么來。

原來我也會關注這家長里短的是非，頓覺無趣，拉了小嬡便出了園子。

順著長廊向前不過兩百米，就是棲鳳苑了。

本想前去轉轉，心里莫名的涌起一股涼意。想我只因江南短短的相遇，便奮不顧身的愛上了一個連姓名尚且不知的人，甚至，為他不顧后果，遠嫁康城。原來，那名，那姓不過都是虛假，也許打一開始，他那淺淺的一笑里，藏得也不過是敷衍。

芙蓉花映紅我笑意翩然的臉，他握著我的手，在一片殷紅里，深情地說，“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孩，你的活潑，你的美麗，你的真實，你的自然，你的笑，每一處都藏在我心里，我會一生一世讓你幸福，一生一世對你好?！?

原來他的一生一世是如此的短暫。

康城除了曹家的其他一些小戶曹姓人家，我也派人去打聽了，沒有這么一個人。其實，他那樣的風采，站在人群里一定很顯眼，籍籍無名，只因他根本就不姓曹。為什么他要告訴我康城曹家，這是我用了很長時間也沒有想明白的一件事。

見我陷入沉思，小嬡也不再嘰嘰喳喳，深秋濃濃的風中，我駐足了很久。

不記得過了多久，才回到西園，天已經開始朦朦黑了，隱隱傳來孤寂的打更聲。

賴虎從別莊回來了，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曹家開始打壓我們店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