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擦肩流星
- 明史十二君
- 浮城
- 3118字
- 2011-02-18 20:25:06
飛身而出,似一支散開的花朵,她的身影同時幻化出了一模一樣的幾個,亦真亦假,亦虛亦實,旋轉急速的殺入了人群之中,不見她出招,然而從她身邊經過之人卻紛紛被彈出了幾丈之外,鬼哭狼嚎的在地上呻吟著,胸前皆然一道深深的傷痕。
如此復雜多變卻又運用自如的招數,莫說當今武林,就算以往的歷朝歷代也是罕有一人,若不是集百家武功于一身,怕是難以達到此等境界。
葛千秋目瞪口呆,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處進攻,只得在邊上靜觀不戰。然而越來越感覺,盡管冷玲瓏招式狠毒,底氣卻似乎有些不足。
正在疑惑之間,但見袁闖俠恍然大悟的一拍腦門,大喊道:“葛長老,冷玲瓏身重劇毒,功力肯定還未恢復,咱們若用車輪戰術,定能將她拖垮拖死!”
“老夫這廂謝過兄弟的提醒了。”葛千秋遠遠的拱手作拜道,遂朝身后一聲號令:“群起而攻之!”
“袁闖俠,我要你的命!”血狼憤然的拔出了“狼牙劍”,握在了手中。哪管傷口隱隱作痛,徑直朝著袁闖俠的方向殺將而出。再一回頭,竟見人群已將冷玲瓏團團包圍了住。
冷玲瓏手忙腳亂的應付著紛沓而至的敵手,一刻也不敢松懈,只是腳下越發站立不住,你來我往間已接連幾次中了對方之招,然而圍攻人數卻是一波接一波,無窮無盡,及至最后,她終于招架不住,被葛千秋一掌掀翻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不遠處的地上,再也無力站起身來。
“六勝派的人跟我沖啊,搶下欲界閣樓!”冷不防一聲大喊,從一邊傳了過來,竟是出自林陽明之口。他不知何時已悄悄的退出了人群,躲在了一角,這會兒看見度劫山莊氣數已盡,
便想要撿個現成的便宜。
葛千秋收了功,循聲望了出去,一臉的不可思議。沒想到一向對他最忠心耿耿的林陽明,卻在緊要關頭選擇了背叛。
人群在那一聲過后,居然一哄而散,果真爭先恐后的調頭朝向了閣樓的方向,生怕被別人搶了先。車馬勞頓不遠千里奔赴萬化山,所為正是閣樓藏書,至于冷玲瓏的死活,如今看來倒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了。
莊外突然響起了喧囂的腳步聲,就像是四面八方從天而降,響徹在了人群的四周。躁動的人群迷茫的站定了腳步,屏氣斂息的聽著動靜。
不一會兒,便見一隊身穿鎧甲的明軍步兵井然有序的快步跑了過來,瞬間包圍了整個雕心小居院落,一隊隊士兵先后而至,里里外外死死的防守了起來,沒有留下一個出口。只在來時的方向訓練有素的分而立于了兩旁,從中間清空出了一條道路來,長槍端手,面容鄭重。
這些武林人士雖說個個身懷絕藝,游走于江湖之中向來較少約束,但是在面對朝廷軍隊之時,不免還是有所忌憚的。此時皆然一頭霧水的遠望著這支不請自到的明軍,雖有萬千疑問,卻只能咽進了肚里,不敢做聲,可是心中都在想著同一個問題:這支軍隊因何會到這里呢?
道路盡頭,兩個將帥裝束的男子正大踏步往這邊走來,一個意氣風發,干練爽朗,正是駐守冀州的大軍參將晁江;另一個輪廓硬朗,如雕刻般堅毅的五官,沉穩堅毅,正是戍邊威武大將軍——宮澤藝。
兩人來至場中,四下環視了一圈,目光所到之處赫然橫尸一片,慘不忍睹,澤藝上前了一步,下意識的皺緊了眉頭,正要說話,身邊已經此起彼伏的響起了悲切的呼喊聲。
“將軍,救救邪君吧…”
“將軍,救救邪君吧…”
那些傷痕累累的死士和莊中之人紛紛強撐著身子,跪在澤藝的面前拼命的叩著頭,這樣的情景,叫人不得不為之動容。所有的求救竟然不約而同為了同一個人,澤藝心頭猛地一動,朝著場中看了過去。映入眼中的是一襲輕柔的白衣,那是如夢幻一般的顏色,清澈,幽遠,白衣下那個女子安靜的在地上躺著,只有全身的衣帶隨風而舞,似乎為她增添了一分靈動。
還沒來得及多想,耳邊的求救聲音一陣強過了一陣,打破了他的思緒。
葛千秋趕忙迎了上去,在他面前一再作拜道:“不知將軍來此,所為何事?”
澤藝漠然的瞧了他一眼,一臉沉重的徑直走了過去。
冷玲瓏如一片凋零的落葉,虛弱的平躺著身體,半昏半醒之間,隱約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走向著自己,繼而將她輕輕的抱在了懷里,傲慢的離開了人群,步入了雕心小居。
葛千秋一驚,急急追出了兩步,忽然從小居內射出了一把鋒芒萬射的寶刀,不偏不倚正插入了前方距他只有半步遠的地面之中,嚇得他忙不迭往后連退了數步,一個冰冷的聲音同時傳出:“本將為人療傷,誰敢打擾,休怪我刀下無情!”
葛千秋訕訕的止住了步子,定睛細看那把扔出的長刀時,驚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縱觀天下,神器有三,坊間由此亦流傳出了三句短言。風月雙俠之一風追月所使“風破殘刀”,乃是神器第一,寶刀至尊,曰:風破懾魂,嚇退鬼神;殘笑門現任殘劍堂堂主劍奴所使“誅天劍”,劍中翹首,屈居第二,曰:誅天誅地,無情無義;這最后一句,曰:穹霸縱橫,誰與爭鋒,所述正是大將宮澤藝所使,眼前這把插入地中的穹霸天刀。
葛千秋自然是深知穹霸天刀的威力的,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退了回來,尋到了晁江,耳語道:“這位將軍,今日之事乃是江湖紛爭,朝廷是不需插手進來的…”
“你說的是什么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與朝廷,又有何不同?”晁江勃然大怒,繼而朝天相拜道:“我等奉吾皇之命駐守冀州,誓死保衛冀州一方安寧,誰若想在冀州境內惹起事端,那就是要與宮將軍為敵,與朝廷為敵!”
“是是是,那是自然!”葛千秋擦了一把冷汗,眼看著局面已然不好收場,雖是不滿,卻不好發作。
雕心小居的石壇之上,宮澤藝與冷玲瓏一后一前靠近坐著,正在為她運功療傷,他雙手撐于冷玲瓏的后背,將自己的真氣往她體內一點一點輸送著,同時輸送過去的還有掌心那濕熱的溫度。
沒有燭光的雕心小居顯得異常陰暗,只有零星的光亮能透過門窗照射進來,空氣中還彌漫著那尚未散去的淡淡的藥香,伴同著小居外的光亮在兩人身邊縈繞了開來。
門外的聲音已經沒有方才那樣噪雜了,人群似乎正在退去,澤藝心中卻是安穩,也懶得理會太多。
江湖與朝廷的抗衡,自古以來都是以失敗告終的,這點他深信不疑。
沒過多久,似乎是起了療效,冷玲瓏漸漸的睜開了雙眼,正欲扭頭,忽聞身后一聲呵斥:“不要動,我正在逼毒!”
態度雖蠻橫,卻是一種厚實的關愛,將她有力的保護了起來。
她乖順的轉過了頭去,心頭一股少有的溫暖。
“為什么要救我?”她漫不經心的問道,并不指望能有一個滿意的回答,或許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樣的答案。
“你不該死!”簡短明了,可是又仿佛再找不出比它更合適的理由。
冷玲瓏苦澀的笑了笑,復又安靜的閉上了眼睛。
彼此的距離是那么的近,近的可以感知到對方每一寸肌膚的溫暖,每一根神經的變化,可是再無一句交談。
冷玲瓏默默的聽著自己心跳,數著時間的流逝。
身后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了,運功的雙手卻沒有放下,緊貼著她的身體,她隱隱感覺到,那雙手正在微微的顫抖。
沒有言語,只是款款起身遠離了宮澤藝,退到了石壇的另一邊。
“你…你要做什么?”澤藝也迷茫的站起了身子。
冷玲瓏莞爾一笑,道:“將軍已說我不該死,我定不會死的,又何必再為我白費功力?”
“也好,本將也該告辭了!”澤藝走下了石壇,步子卻沒有進屋時那般矯健了,他遲疑了一瞬,轉而又道:“只要邪君不曾招惹是非,不曾禍亂江湖,有我駐守冀州一日,必全力保度劫山莊一日周全。”
他的聲音不是自以為是,不是鏗鏘有力,不是信誓旦旦,只是有著一種特別的力量。冷玲瓏守于度劫山莊,迎接天下來客,該是閱人無數的,卻唯獨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力量,叫人情不自禁的依賴著,相信著,喜悅著。
她的目光不自覺的專注了起來,遠遠的凝望著對面的男人,試圖從他身上尋出一個解釋來,可是面前的他,如同一座需要仰望的高山,她看著他,想靠近他,卻發現層巒疊嶂,壁立千仞。
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從來沒有,不再自負,不再囂張,不再目空一切;不再恐懼,不再孤寂,不再患得患失。
小居的大門已經被澤藝打開了,冷玲瓏急忙藏好了此時失態的神情,目送他隨著大軍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也許此一別,以后再也不會遇見了,本就是相會于天際的兩顆流星,匆匆隕落,何談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