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康上前了一步，試探的問道：“將軍，你的意思是…”

澤藝將天刀舉到了面前，刀長三尺，霸氣十足，鋒芒畢露，亦有一股寒氣籠罩刀身，更為它增添了幾分威武。他輕輕的轉動了一下刀柄，耳邊便聽得一聲泠泠的刀鳴之音，余音悠長，漸漸散去。

“眼下只有這一種可能了！”邱言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望著澤藝手上的天刀，用一種結論的語氣，道：“只能是它的原因。”

“天刀？”在場之人不約而同喊出了聲，皆是一臉詫異，似有所懷疑的看了看澤藝，卻見他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邱副將所言甚是。”澤藝爽快的應道，邱言的猜測也正是自己所想。他沒有遮掩，開始講起了天刀的來歷：“傳聞唐朝不明者用鑌鐵鑄成‘穹霸天刀’之后，引得江湖人士競相搶奪，殺戮不斷。為制止江湖紛爭，刀匠便將天刀藏于東北極寒之地整整有十年之久。一代神器的光芒被湮沒了十年，而在這十年之內，天刀已然寒毒侵身，刀性也轉為至邪至陰。”

澤藝的一席話證實了所有人的疑慮，若是如此，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穹霸天刀成就了他的一世威名，卻又令他身中寒毒，患上寒癥。

營帳內鴉雀無聲，眾人聳搭著腦袋，皆是滿面愁容。

澤藝有些不甘心，轉而問道：“顧軍醫，真的沒有辦法醫治了嗎？”

顧康低頭稍作思索，而后謹慎的說道：“但凡治病之法，無不是對癥下藥。依小人之見，將軍的病因既是練功所致，倘若再修煉一門至正至陽的武功，應該可以相克相制。將軍的天刀刀法顯然不足以抑制寒毒蔓延，唯有另尋它法，或許才有一線生機。”

“至正至陽的武功？會有這樣的武功嗎？即便是有，我有該往何處去尋？”澤藝心中一連串的疑問。

帷帳微微掀動，起初以為是風吹，誰知那動靜過后便走出來了一個神色慌亂的男子，似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眾人定睛一看，已認出了此人正是軍中糧官許安。

他一路來至澤藝面前，準備回稟帳外的情況。

“將軍，大火已控制住了，屬下方才又將糧倉清點了一遍，損失慘重，余糧存量僅剩七天！”他悄悄的斜眼打量著澤藝的臉色，到了最后，語調已不知不覺弱了下去。

澤藝只覺胸口一陣憋悶，張嘴吐出了一口暗紅色的血，身子趔趄著摔在了刀架上。

邱言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抓住了他的胳膊，眾將士也紛紛緊張的往前邁出了一步，看著他慢慢的站定了下來。

邱言扶著他坐到了床榻上，一刻也不敢再遠離。

顧康走到了澤藝吐血的地方，蹲下身來仔細看了兩眼，臉色霎時大變，驚呼道：“將軍所中寒毒竟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顧軍醫，有什么問題嗎？”邱言站在床榻邊問了一句。

顧康走了過來，面向兩人神態凝重道：“小人方才察看了將軍的血色，竟是紅中發黑，這正是寒毒加深之癥，若再不逼出毒素，任它侵蝕心脈，恐怕是必死無疑啊！”

“你不是說寒癥不會要人性命，只能將人拖垮，如今為何生出枝節？”邱言微嗔，然而更多的是憂心。

顧康兩腿一軟跪在了地上，俯著身子惶恐道：“也許是將軍近日來奔波勞苦，再加上方才的氣血攻心，才加速了寒癥的惡化。小人…小人的沒有欺騙兩位將軍啊，求將軍饒命！”

“顧軍醫，不干你的事，你且起身吧。”澤藝吃力的吩咐道，此時已是氣若游絲。他的心思并不在這里，而是耳邊不斷的回響著劉公公當日帶來的圣上口諭：“此戰若不能凱旋而歸，便是欺君大罪。”

如今糧倉被燒，糧草殆盡，援糧又遲遲不能運到，大軍已然陷入困境，然而皇上的口諭毫無轉圜之地，雙管齊下生生將大軍逼上了進退維谷的絕路。

想到這兒，他不由的皺緊了眉頭，呼吸又是一陣短促。

良久，他掙扎著站了起來，吩咐道：“邱副將留下，其余的人先退下吧，傳令下去，今夜之事對內對外都要封鎖消息，以免造成軍心大亂亦或讓韃靼趁火打劫。”

眾人齊聲應過，雖有些不大放心，但還是慢慢的挪動著腳步陸續往帳外走了出去。

“將軍，咱們現在要做什么？”邱言跟在他的身后問道。

澤藝走到書案旁坐了下來，手指在案上有節奏的輕輕敲打著，似乎正在思考著什么，“容我想想——”他說，“容我想想——”他重復著這句話。

天邊漸漸發白了，大雪就這樣優哉游哉的下了整整一夜，他俯身吹滅了案頭快要燃盡的蠟燭，攤開了面前干凈的紙張，略微仰頭，稍作沉思，便將毛筆在硯臺里蘸了蘸，提筆寫了起來。

邱言安靜的在一旁等候著他，想起昨夜發生的一切，他不由得兀自一聲長嘆，看來這場戰爭的高潮馬上就要到來了。

他默默的看著澤藝，這個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突然感覺心頭莫名的溫暖和充實。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情，至少此刻是寧靜的，他們還能像這樣坐在同一座營帳之內，耳邊沒有戰馬狂嘶，戰鼓擂響，眼前沒有硝煙彌漫，橫尸遍野。

盡管平靜是短暫的，但是哪怕平靜過后將是更為猛烈的狂風驟雨，他亦覺得心滿意足。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澤藝停下了筆，將寫好的信件一一折疊起來，裝進了署名不同的幾張信封之中，鄭重的遞到了邱言手上，道：“邱副將，你速速派人將這幾封信分送給附近幾個州縣的知州，并且一定要拿到他們的親筆回信，不得有誤！”

“將軍這是要做什么？”邱言不解的接過了信封。

“方才你也聽到了，經過這場大火，軍中糧草存量不足七日，然而大軍又撤退不得，我只有出此下策，向周邊暫借糧草。”澤藝的聲音透著無奈。

“這行的通嗎？”邱言有些懷疑，“距離軍營最近的城池名為‘涯城’，近年來遭受邊患嚴重，窮困衰敗。而附近的幾座城池無一不是如此，即便是有糧，想來他們也是不會輕易借出的！”

澤藝并不以為然，反問道：“但是大兵出征，不正是為他們平定邊患嗎？而且我在信中已經承諾，援糧一到，即刻還回，他們斷然沒有理由拒絕的。”

邱言不好再做辯駁，然而心中卻是感慨萬千，將軍帶兵雖是所向披靡，無奈對人性的認識卻太過簡單了。他只祈求，但愿那些州縣的知州們不要令他失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