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殿的孤島上,一塊墨色長碑靜靜矗立。蕭雪風長劍騰空,在空中來回的晃了幾個來回后,劍立在身后假山石上,風在剎那間起,白衣如雪,飄飄不休,花瓣蕭蕭,如雪如雨。漫長漫長的一段時間里,風飛花舞,絡繹不絕。
“蕭雪風!”清脆美麗的聲音,穿過紛飛的花瓣,隨風而來。
蕭雪風回身,那一眼的綠衣裙,如盛夏的蝴蝶,翩翩而至。他忽然回神,輕笑,“夕巖,你來了?!?
“不知蕭公子,可有功夫,與夕巖下一盤?”夕巖輕輕揮手,兩名侍女一人拿來玉棋,一人捧來精美的玉壺,白玉淡然的光澤里,隱隱幾株墨竹挺立。
蕭雪風看著茫茫的水面,淡淡的道:“你發現多少了?或是你悟出多少了?”
兩人走至林蔭下,侍女已經擺放好棋子。靜靜地侍立一旁。夕巖坐下,揮手示意,一顆棋子落下,“你是說,我已經能從蓮花殿走至這里么?走過那茫茫的水面嗎?或是已經可以指示她們嗎?”夕巖微微看了看立于兩邊的侍女。
蕭雪風也坐了下來,朗然的笑著,“恩,看來,神女之血,賽過我這鮫族皇脈啊?!币蛔右呀浡湓谑P上。
“那么,蕭雪風,你對夕巖可有信心?”夕巖淺笑出手,似是清溪繾綣,極其溫柔。
“我對自己有信心。”蕭雪風淡然揮手,一子錚的打下石桌。繞過那一層看似無害至極的挽留,毫無悔意的匯聚汪洋之中。
“不管怎樣,我可以救你。”夕巖依然淺笑,“并且,我會讓你相信這一切的,等你好了以后,你會明白我所做的的一切,這一切不止對于你,還對我鮫人一族。”
蕭雪風抬頭看她一眼,她依然淺笑嫣兮,多少年以前,鮫族皇族與鮫族神女,曾經是那么的心心相通,盡心竭力的守護龐大的一族,然而,又多少年過去了,那種曾經的相憐相惜早已不復,如今這慘剩的一脈鮫族皇脈與歷經萬劫的神女之血,經歷漂泊歲月,終于走在了一起,然而她卻這樣的對他說,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這樣對他說,并且毫不遲疑一下。
在洪荒一般的歲月里,他裹夾著堅決毅然的報復與迷茫的發奮,甚至帶有懈怠的心靈,卻刻不容緩的喘息,他要做什么那是很明確的事情,可是就在那如洪流毫不停滯里,他莫名的煩躁起來,是什么力量,若磐石一般鏗鏘有力的阻滯著他原本一瀉千里的志愿。
是悲嘆?還是憤怒?都沒有,蕭雪風卻笑了起來。
許久,一子落下。蕭雪風淺淺的嘆一口氣,道:“夕巖,我不想傷害你,只是希望你能明白這些是你的責任?!?
“蕭雪風,我明白,可是我還有一個責任,答應父親守護海紅豆,意濟蒼生苦于難?!毕r清眸閃爍,“風哥哥?!?
“你終肯喚我了嗎?”蕭雪風苦笑一下。心里想,只是此時你明明已知道我是蒲嵐玉了啊。
“放了翟鶴軒吧。”夕巖輕輕落下一子,似是探究的輕輕落下。
“是為了他而喚的嗎?”蒲嵐玉又是一陣苦笑?!凹词刮揖饶?,即使我守候你,即使——”你都未在心里喚過我啊,此時,蒲嵐玉的心,如那片片的落花,不著根跡。說不清的味道,又似曾相識,那是多少年前,在王宮毀滅,戰火若流星般璀璨的夜空里,他靜靜地品嘗,什么叫孤家寡人的意境。
“即使,即使我的心里有你,但是我不能接受你是鮫族殿下,暗伏海紅豆探究玉桃花的人!”夕巖替他說出,“所以,我從未喚過你為哥哥?!?
“那么,你開始就知道了,哼!”蒲嵐玉神情凄然,“那你?”
“我想殺了你,為我的母親,為我的父親?!毕r風輕云淡的輕聲答道。一子又落下。
“但是,現在?”蕭雪風輕輕一笑,定定的看著他。
“放了月劍吧,他們無辜。”夕巖輕輕站起,“你知道的,翟鶴軒勸說不了我什么的,你也知道,司花女是逼不了的?!?
水流湍急里,遠處更是巨浪翻卷,濤聲震天處,皚皚如雪。茫茫天際,除了天涯可眺,再也無路,上窮碧落里,凜冽逼人的氣勢,盡是讓人觸目驚心的寒冷。那是最溫柔的密語,卻也是最無情的利刃,留不住的凄涼的溫柔里,而決然不去的堅定,久久回蕩。
最終還是不甘心么,在她若花影般輕輕離去的身影里,風聲里蕩漾傳來這世間最凄美又最不甘的聲音,“蕭雪風,我會救你的?!?
看著那一盤殘棋,終究是像決堤的洪水,一瀉千里,沖進寂寂時空,無邊無際,沒有原來也沒有去往,等待滄海桑田后,是最終的沉與浮。夕巖,要如何你才能明白滅族之恨呢?要如何你才能明白覆滅之痛呢?如何讓你明白孤寂無助的鮫族怎樣才能自處于浩瀚天地間呢?你是這天地間的天使,你總想著救護,可你知道么,破壞毀滅,有時也是一種更風華絕代的救護。我不想傷害你。
雪白衣袖輕揮,清風起舞,白花飄飄,簌簌如玉,傾灑一地。水面上白蓮花的香氣徐徐傳來,似是傾情的相訴,夕巖,我的心,你怎樣才明白?
蕭雪風閉上眼睛,緊緊的攥住從寬大繡袍里滑落的珠子,像是捏碎痛苦,一欲涅槃重生的欲火毀滅般的,緊緊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