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他會惱羞成怒，我以為他會一聲令下，叫人把我拉出去立即處死。但他沒有，而是不顧自己臉上的水往下滴，趕緊用衣袖輕輕沾掉撒在我身上的水，心疼地說：“哎呀！小子點，你的皮膚這么嫩，燙傷了怎么辦？”

哼，假慈悲，他裝得再像，我也不會領情。

幾個丫鬟立刻拿來面巾，幫他擦臉上的水。他拿過面巾說：“床單上也撒上了水，快去換掉！”

幾個丫鬟拿來新床單準備換，我眼睛瞪起來，她們都不動了，李錡忙說：“來，我抱你起來，讓她們換個干爽的床單，你躺著也舒坦。”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伸出的手又放下了。

這時候，張媽媽風風火火地趕來，見此情景，笑著說：“杜姑娘，你這是演的哪一出呀？好好的少夫人你不當，偏要這么作踐自己，何苦呢？快起來，穿上衣服，這樣子成何體統？”

我閉上眼睛，不聽她的話。

碧娟也跟著進來，站在張媽媽身后，一臉的恐慌，李錡在場，她不好說什么。

李錡對張媽媽說：“你們好好勸勸她，好歹讓她吃些東西，這樣下去可怎么得了。”

“老爺只管放心地去，少夫人是個明事理的人，又是個性子極強的人，難免會抹不開面子，一時想不開，我開導開導她，只要她看開了，什么都好說。”張媽媽這么一說，李錡站起來說：“這里就交給你了，她提什么條件我都依她，只要她不再這么折磨自己。”

張媽媽點頭。李錡又對燕云她們說：“你們幾個好好伺候少夫人，一切照她的吩咐去做，不得惹她生氣。”

幾個丫鬟點頭稱是。李錡出去后，張媽媽對她們幾個說：“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跟少夫人說。”

丫鬟們聞聲出去了，碧娟立即跑上前，抱著我痛哭，

我的眼淚也開始決堤，嘩啦啦地流了出來。

張媽媽有意讓我釋放這些天來憋在心里的怨恨，在一旁看著看著我們哭，她自己也跟著抹眼淚。過了大約半支香的時間，張媽媽才說：“好了，這下該哭夠了，心里的委屈也該流盡了，碧娟，快倒些溫水，讓少夫人潤潤咽喉。”

“張媽媽，你怎么也這么叫我，我聽起來別扭。”幾天來，我第一次開口說話，感覺舌頭都不能打彎了。

“你得了這個稱呼，就得這么叫你，聽習慣了就不覺得別扭了。”

“我寧愿死也不要人這么稱呼我”。我憤恨地說。

碧娟端來水，遞到我嘴邊說：“姐姐，快喝點水，你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樣子了。”

我搖頭。

張媽媽急了，說：“你這個傻丫頭，何苦要這么糟踐自己，快把這一碗水喝了，我在叫她們給你端些吃的。”

碧娟坐在我身邊說：“姐姐，你這么懲罰自己值得嗎？又不是你的錯。”

“我們這些女人的命由不得自己，進了這個門，就等于入了虎口，你還是認命吧！”，我又一次聽到這這句話，心里一陣顫栗。

張媽媽說：“我在這個府上呆了三十多年了，戲班子來了多少人去了多少人我都難以記清，說實話，班子里的姑娘就是他買來玩樂的，命好的，他會給個名分，命不好的，就白白被他糟蹋了，有的人甚至搭上了性命，這些姑娘有的還沒有你的年齡大呢。”張媽媽說在這里，有些哽咽，大概她自己也是忍受了這樣的屈辱，再看碧娟，早已淚水漣漣，心里似有更大的委屈。

“這個人簡直是豬狗不如。”，我咬牙切齒地說。

張媽媽接著說：“有什么辦法呢？進了這個門，就難逃這一劫呀！跟她們相比，你就幸運多了，他給你名分，還對你這么溫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老爺的殘暴是遠近聞名的，他對你一再遷就，就是看中了你的才貌與眾不同，你千萬別再這么任性下去，惹惱了他，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到時候真的就很難收場了。”

我堅決地說：“我寧愿死在這里，也不愿再任他擺布。”

“他就是知道你性子烈，才動了手段，要在別人，他叫誰伺候他，誰就得乖乖地去，根本不用多說一句話。”張媽媽不說我也清楚這一點。

“他這下藥的手段也太陰毒了，我實在難以接受。”，我如是說。

“這個老不要臉的，確實不該這么做，可他強迫你，你肯定不會順從，免不了你要吃大虧，這樣以來，你只能認命，這可能是他的初衷，或許這樣做也是對你的一種保護。他光明正大地招你去伺候他，你愿意嗎？”張媽媽問我。

“我當然不愿意，誰愿意伺候一個畜生？”我說。

“你那晚唱那樣的曲子又是為何？”張媽媽這么問，我一時語塞。

“眾人一致認為你在勾引了老爺，剛才在路上，我才從燕云嘴里知道了原委。”

“是啊！姐姐，這究竟是為了什么？”碧娟也好奇地問。

“我只想殺了他！”我不想為那天晚上的表演多做解釋。

“你呀！真是太天真了，據說老爺睡覺都睜著一只眼呢？你還想殺他，氣話就別說了，安生地活著，讓家人少為你擔憂一點不什么都好。”

“可我還是難以接受這個現實，讓我怎么出門見人？”，我真的感覺自己滿身都是污穢，難言地說。

“現在已經成了事實，你不接受能怎么樣？快別這么固執了，來，喝水，吃東西。說實話，你就是死在這里，有什么意義呢？他都這么老了，還能活多久？你把這么年輕的生命賠給他，確實不值得。你不為自己想，也該為你的家人想一想啊！你死了，他沒有任何損失，還可以另找新人類似填補，可你的家人呢？該是多么的傷心啊！，你忍心這么做嗎？不要在意別人，先為自己和家人多想想。”

我不得不承認張媽媽的口才，她說道了我的痛處，我只想到了沒臉母親和仲文哥，沒想過我死后她們會怎樣難過，我是母親的命根子，是仲文哥的心尖尖，我死了，她們的心也就碎了。我不能死，我不能讓她們為我痛苦，我太自私了，我又開始自責起來。

張媽媽見我不再說話，知道我心動了，忙命人給我準備洗澡水和飯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