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母愛無邊

坐在開往Q村的汽車上，我只是望著窗外，看著那些過往的風景，那些不可避免成為過去的一切，心中充滿的是惆悵和哀傷。夜是清澈的，亦是迷惘的。

溫柔的夜色中，我靜靜地坐著，周圍的人都已然進入夢鄉。

我的哀傷，有一部分是即將成為母親的藍韻，有一部分是因為已經逝去十年的媽媽，而最后的一部分是因為奶奶。

接到柯玲姐的電話，我二話沒說就辭別了藍韻，馬不停蹄地趕往車站。

柯玲姐告訴我，奶奶今天暈倒了，直到現在還沒有醒來。

我立刻說，柯玲姐，你先給奶奶找個醫生看著，我馬上就回去。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除了媽媽和養母，奶奶于我，也曾經是母親的角色，在我父母雙亡，養父母未收養我的那段時間里，是奶奶和爺爺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拉扯大的。那時候的奶奶還沒有現在這么蒼老，那時候，她還有著爺爺，有著自己的尚未長大的孫子。很多次，我看到奶奶，總是看著頭頂圓圓的月亮，暗自流淚。

有一次月圓之夜，我看到奶奶坐在家里院子里的榕樹下，她的頭仰著，在月光下，她晶瑩的淚珠閃閃發光。

“奶奶！您怎么了？”

奶奶見到是我，使勁地擦了擦眼睛，伸出手把我摟在懷里，溫柔地說：“沒事，風吹了奶奶眼睛流淚了。”

“奶奶，那您就進屋里去吧，屋里沒有風……”

“沒事的，奶奶想在外面散散心。”

“奶奶，今天的月亮很圓啊。咦，奇怪啊，今天不是正月十五啊。”

“傻孩子，不用正月的，每個月的陰歷十五都會月圓的。”

“是嗎？”

“月圓是團結的象征代表。你的爸爸媽媽，現在在上面看著你呢。”

“奶奶，他們不是……”

奶奶打斷我的話：“不，他們還好好的，只是出了遠門，一洋，不要去管別人怎么說，做好你自己。”

“他們真的……”

“奶奶什么時候騙過你？”

“咱們拉勾，拉勾才算數。”

“好。”

她伸出小指和我拉了勾。

我放心地說：“那可真遠啊……”

奶奶笑了：“嗯，他們去了月球，你說遠不遠呢？”

我摸摸頭：“嗯，真的很遠誒。”

我接著又問：“奶奶，爸爸媽媽什么時候回來呢？”

“要過一段時間的，你看，這么遠……”

我從奶奶懷中跳下來，對著月亮用力地揮動雙手。

我大喊開來：“爸爸——媽媽——，你們——還好嗎——我——想——你們——想你們了——你們——快點——回來啊！”

從那以后，直到我了解到這只是奶奶的一個善意謊言，我都會在每個月圓之夜對著月亮說話，大喊大叫。我喊得最多的是“爸爸媽媽，你們快點回來”，可是，不論我怎么喊，怎么聲嘶力竭，我的爸爸和媽媽始終都沒有再回來。

回憶到這里，我的心就會很痛，好像有一把刀子在我的心里一刀一刀，緩緩地割。這疼痛，一方面是因為我那永遠不會再回來的爸爸媽媽，另一方面是因為喪失兒子兒媳丈夫的奶奶，而最大的一部分，是因為那些永遠回不去的歲月。

歲月，是生命中最大的神偷。

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我拿出來一看，屏幕上赫然顯示著“柯玲姐”三個字，一時間，我的心，也有了些忐忑，一種覺得會發生什么事的預感侵襲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