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之后的一個晴朗下午,我在南方N城市中心的一家雜志社,主編辦公室朝陽,陽光正好透過百葉窗打進來,像金色的水流,鋪瀉在辦公桌上。我的面前擺著新一季度雜志樣本,超薄的PVC材質,即使遠遠看著,也有一份沉淀感。這是我做的第七期,每一期都傾注了心血。翻開第一頁,扉頁上是一段手寫體文字。
“所謂希望,不是明天的到來,而是所有的昨天都會過去。”我看著雋秀的字體,微微有些出神。
多年之前,沒有人告訴我這句話,對我伸出援手,或者僅僅只是一個指引,可以讓我對人生,對生活看到一絲希望。我低下頭,輕輕撫摸手腕上陳年的傷疤,連同那一段恍如隔世的年輕歲月。經過了這么多年,傷口已經早已愈合,只剩一道淡淡的疤痕,盡管如此,那段時光仍舊讓我覺得心生疼意。站在時間的這一端,重新審視那段隨著時間的潮水漸漸流遠的年月,心底只剩輕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那一年,非典震驚了整個世界,全國的機場車站戒備森嚴,大街小巷隨處可見武裝嚴實的民眾,路上行色匆匆的人,口罩遮去了大半張臉,所有人都談非色變。
我和母親住的地方,在城南的老城區,破舊的巷子歪七豎八地蜿蜒在鱗次櫛比地嶄新高樓中間,顯得骯臟而矮小,像是被丟在大樓間的垃圾,“拆”字被寫得到處都是,路過的車輛都會搖上車窗,神情厭惡。住在這里的,都是這個城市最下層的人,大多數都干著最辛苦的工作,拿著最少的錢。
到我們住的房子,要經過一條很長的巷子,這條巷子里住著這個城市里年紀最大的道路清潔工。
我拖著書包在兩旁堆滿垃圾的狹窄青石板路上走回家的時候,就經常遇見她。
“阿秋回來啦?”七十三歲的李奶奶推著清潔車,她傍晚出去掃馬路,總要到九點以后才會回來。
我應了一聲,飛快地奔回了家。
那天是四月的尾巴,每個月的最后幾天,都是我最害怕的。
我推門進屋,把書包放下,端起桌上早上剩下的一碗涼粥,咕咚咕咚站著就喝了下去。
“靜秋……”母親在里屋喚我。
我放下碗,拿衣袖擦了擦嘴,抬腳進屋。母親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出了一場車禍,左腿截肢,那時候開始,她大部分的時間都躺在床上。
母親半倚在床上,床頭的柜子上放著我上學之前給她端的米粥,饅頭吃了一半,擱在碗里。
我一聲不吭,心里知道她要說什么。
“靜秋,月底了,你去你爸那里,把下個月的錢拿回來。”母親沒看我,垂著眼睛擇著被單上的線頭,“還有,房東又來催房租了,家里的油也快沒有了,要添的東西不少,你跟你爸說說。”
“哦,知道了。”我說,“我明天去。”
我把母親床頭的碗筷收拾好,準備拿出去洗,出門的時候,聽見身后母親長長的嘆氣,我知道,她也不愿意,她也不想我像個乞丐一樣每個月向別人伸手要錢。我們的生活一貧如洗,而且沒有一點起色。我每天都盼望著自己快些長大,可以自己掙錢,不用去看別人的臉色,不用讓我的母親節衣縮食地辛苦生活。
可是那個時候,時間就像是被下了詛咒,慢得暗無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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