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凡走在導演身側，聽他講煙花的位置綻放的效果，身后小宋捧著他的大衣亦步亦趨跟著。走過每個燃放點，工作人員都捧著電腦給他看效果圖，他一一看過了覺得滿意。請的是專業的煙花公司，岳凡還是要親自查看過才會放心。這是他第一次進九岳工作。

聽到一聲口哨，他轉向聲源，海面上林俊一手控著船一手摟著女人向他打招呼，船上還有嚴錚和路安東許雙藝。

岳凡揮了揮手，示意導演和小宋離開。

船開過來，林俊跳下船，抬起手肘撞岳凡的胸膛。“大忙人，哪都找不到你，原來在這干正事呢！”

“別鬧！”岳凡摸著胸，林俊下手真是狠，“這邊正安放煙花裝置呢，閑雜人等不得入內。你們先過去，我一會兒再來。”

“林俊，我要看看這邊的風景，我們先在這邊玩會兒好不好。”

林俊懷里的女人撒嬌，聲音軟得酥人骨頭。嚴錚第一個調轉頭去，林俊的品味他一向不能習慣。對于此林俊毫不介意，在他看來女人只有兩種，能上的和不能上的。對于前者他保持距離，對于后者看得順眼的他來者不拒。對于由前者變成后者的他會有一段時間的興趣，時間長短依心情而定。曾經有一個女人跟他好了一年，眾人都以為這位有戲了，誰知林俊一次喝醉了一個酒瓶直接上了人家的腦袋。事后林俊給她找了最好的整形醫生，臉上沒留下疤痕女人也癡情還是要跟他，他卻不要了。突然升起的厭倦。林俊的風流無人能治，至少在場幾位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人。

“好好好，我們去那邊看看。”林俊摟著美人往禁區走去，在場的工作人員看岳凡都沒開口自然也不敢攔他。

“當心點別碰著那些設備。”岳凡沖著林俊的背影叮囑，林俊擺了擺手。

許雙藝摟緊了身上的羽絨服，海風吹得她瑟瑟發抖。發覺岳凡在打量她，她捋了捋耳邊的頭發，叫了聲岳凡哥。雖說她跟路安東在一起三年，但因為之前岳凡一直在成都，她跟岳凡私底下只見過幾面。那天知道了黎歡的身份，她在岳凡面前無可避免地覺得不自在。岳凡嗯了一聲，說小藝去船上坐著吧我跟安東有事要說。

許雙藝回了船上，兩個男人站在岸邊，海風呼嘯吹得風衣獵獵作響。路安東看著青黑的海面，不同于岸上城里的熱鬧，年節時候出行的船只很少，海面空曠肅清。

再歡樂的時刻，總有一些地方，一些人是冷清的。每個人的悲歡離合總不盡相同。

路安東轉頭看岳凡，發現他的視線落在半空中，虛浮的。

半晌，岳凡輕笑：“不知為什么，清醒的時候總是覺得空虛，醉酒的時候反而真實一點。”

路安東沒接話。他想起康敏，那天她前夫找到她，她情急之下打了他的電話。他趕去時她的樣子讓他猛地一震。

印象里她從沒有那么狼狽，他還記得那個十八歲輟學打胎臉上還掛著明艷動人的笑的女人，不，女孩。

從小學到高中路安東和康敏都是同班同學。但是如果不是最后那一段時間的經歷，他和她也不會有那么深的交集。

康敏的父母是南高的教師，從附小升到初中部再上高中都是毫無懸念的事。在路安東印象里她家教嚴成績好，漂亮也有點才氣，驕矜清高的，但并不特別。也許他的口味是有點重，他就是喜歡那種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路安東是天之驕子，從小到大有不少女生傾慕。那時候他是驕傲的，真的，誰沒有因為那些眼神虛榮過？之所以跟康敏做了三年曖昧鄰桌，不過是和林俊他們的一次打賭。

他承認自己被那些與生俱來的光環寵壞了。年少輕狂，以為世界都被你握在手中。他一邊風流浪蕩，一邊對她使些小手段：吃她的菜，要她看他踢球，帶她進他們的圈子，卻又做得不刻意，忽遠忽近，若即若離。流言蜚語傳開，他們看著她情竇初開的手足無措，看她在家教與愛情之間掙扎。他覺得有趣。就快賭贏了，就在1999年那個冬天，那天他跟她約會，大冬天的她穿著一條針織裙，抱著他的衣服在風中搖搖欲墜。她的眼神虛浮，欲言又止。那時他還以為她終于要跟他表白，他握上她的手，她卻受驚一般逃開。計劃泡湯，他回家，遇上了蹲在他家門口的黎歡……

她懷孕的事傳開那天，他正要出門，她伸長了手站在大門口擋住他的車。他詫異，她蒼白的手抓著他，眼噙著淚近乎哀求，“岳凡在哪里，帶我去找他……”

他帶她去岳家，無人應門。撞門的時候他還在想，這樣一個岳凡貍貓你愛他哪一點？

他忘了其實自己對女孩子的無情又何嘗不可恨。

門被撞開，那個該死的家伙安恬地躺在血泊里。他沖過去抱起他，他的嘴角居然還掛著笑意。

岳凡總有退路。縱使他有千萬條路可以選卻寧愿一遍又一遍去撞那堵南墻，也會有人在身后為他擦汗送水。有些人卻不一樣，他們一輩子只能撞一次南墻。撞不垮就算了，有些頭不夠硬的，血濺七步。

“我今晚回家去，小貓回來就托你照顧了。”岳凡提到黎歡，方才的持重一下消失不見，從懷里摸出一塊絲帕包的東西遞給他。路安東打開，是兩塊芝麻糖。并不是市面上賣的那種，路安東認得，那是關師傅珍藏在陶缸里的，“家傳配方”，輕易不拿出來。

“她喝醉的時候特別難受，給她吃點這個就好了。”岳凡笑得居然有點羞澀，“上次去的時候，關師傅給了點。”

只怕不是給，是他順手牽來的。路安東只隨手放入衣袋里。

之后林俊回來，他們一起坐船到觀景臺去。大冬天的室外觀景臺地暖設施開啟，座位不遠處又設了空調倒也不冷。只是兩邊掛上幕墻擋著視野讓人倍覺無趣。幾個人蹭到時間剛好回去，前排各路領導，市內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陸續坐好了。這里面一個位子多少人擠破頭也要坐上。

路安東正要走到自己的位置，被路懷直叫住。路懷直剛從東歐回來，看得出心情不太好，只是礙于公共場合，許雙藝也在就沒有發作，只讓他今晚回家去有事要說。路安東應了到第三排坐下，林俊湊過來，心情也不甚好的樣子。

“哼！老頭子主意終于打到我頭上了。”

路安東看到第一排副市長林輝和岳云玨坐在一起說著什么，他老爸路懷直倒坐得離兩人稍遠。剛剛林俊過來時也被他家老頭子叫了過去。

他身后的空調溫度調的有點高，他熱得流汗，許雙藝伸手給他擦去。

“怎么了？”

“聯姻！”林俊看了他一眼，“老頭子野心大發了要和九岳做親家，要我娶黎歡。”

他咬牙切齒地，輕蔑地“哼”了一聲。

頭上擦汗的手頓了一下，迎面一陣海風吹上來，身后是灼人的熱源，冷熱夾擊著。

“嘭嘭嘭嘭……”幾聲遽響竄入耳膜，無數煙花在暗夜一齊盛開，點亮一方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