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剛過，裴英裴修等人便在凌寬的恭送下離去，妙玉良披著一件厚實的大氅從床榻邊站起身，右手傷口處傳來的疼痛好像席卷了全身的疼痛神經讓自己一下子有些承受不住，她蜷縮了一下五指，無聲的嘆息了一口氣，彩衣敲了幾下門便推門而入，她手上端著幾道簡單菜肴，見妙玉良起身便趕緊放下迎了上去：“小姐，小心?！?

“恩，麻煩你了，白靈呢？”

彩衣答：“為小姐準備沐浴的東西，誒呀，奴婢剛才見到小姐起來就忘了關門，真是的，我這該死的記性?！闭f著，彩衣轉身欲要去關門卻被妙玉良伸手制止道：“別關，一個下午都關著門不太通氣，現在開一會吧，沒事的?！?

彩衣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小姐，只見妙玉良的視線含笑掃過站在門口處地垂頭的念之，自己放眼看去，只見她一張小臉雪白，嫣紅的唇可口的就像一粒櫻桃，這個女孩子的面貌可在這凌府丫鬟里數一數二，看樣子，平日凌悠給她的好處應該是不少了。

掩下眸子，妙玉良不急不忙的走到梳妝鏡前，她拉開梳妝鏡下的第二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小小的瓷瓶，瓷瓶上有青花的紋路，彩衣見此道：“玉凝露？小姐你……？”再一想剛才的念之和小姐有意打開的房門，她鎮(zhèn)下心道：“玉凝露是皇后娘娘所賜，之前小姐您從來都不舍得用，這一回拿出來，可是有什么打算嗎？”

妙玉良慢慢的將玉凝露放在臺前，笑容自然而平和：“雖然不舍得，但是長時間放著不用效果也會不如現在?；屎竽锬镎f過，玉凝露不但有治愈傷口的作用且不會留疤，即便只是常日聞著氣息都有減緩繃緊神經的效果，這樣一件神奇的東西，美容的功效也自然不在話下，這幾日我的傷口反復，想著該用用看?！?

彩衣點點頭，眼角望向念之平靜的表情道：“小姐，據洪媽媽的透露，五小姐她被竹條抽了小腿，血都染紅了褲子，二夫人見到后當場就哭著去求老爺原諒，可惜老夫人一點都沒有心軟的意思，看樣子，五小姐這一回是真的受苦了?！?

妙玉良的唇畔揚起：“是啊，我雖有心想要幫助她，可說到底我五妹她這么恨我說不準連我送去的東西都要一并丟掉，別的倒也無妨，但是玉凝露卻是不同，要是五妹她一個閃失打壞了，到時候皇后娘娘要追問起來只怕我是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要是五小姐知道小姐你的心意就好了。”彩衣見妙玉良收回手，有意將瓷瓶放置不理的意思便道：“也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讓五小姐能夠理所應當的接受玉凝露，不如交給二夫人吧，五小姐那么愛美就算與小姐您不合也不至于和疤痕過不去不是?！?

妙玉良轉過身，看著彩衣帶來的晚餐道：“我當然也那么想過，可是母親要是前去五妹她定是認為是我施舍給她的，五妹的性子倔犟，只怕耽誤了治療的時間，但要母親說是偷偷取得的，又怕五妹她不相信，唉，這可怎么辦示好?！?

彩衣應聲去關門，門板關上的那一剎那，妙玉良捕捉到了門縫間念之臉上始終保持的那平靜無波的容色，那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感覺，是念之先前給人純良懦弱的映象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小姐，你在想什么？怎么執(zhí)著筷子不動？”彩衣關上門，見妙玉良的目光依舊直直的射在門板上不禁有些奇怪。

妙玉良回過神，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思來想去她閉上眼復又睜開，恢復了以往的從容模樣道：“吃完飯我會去母親那里一趟，洗澡的時間先推遲著，和白靈說一聲?！?

“是。”說著，彩衣來到衣箱前打開，為妙玉良準備起外套來。

不多久，妙玉良擱下筷子，絲絹捏在手中輕輕的擦拭了一下嘴角，隨后妙玉良站起身任由彩衣為她梳妝打點，看著袖口處精美的花紋和摸起來十分光滑的絲綢布料喃喃道：“彩衣，我想見紅菱，我好想回云棲閣見見紅菱?！?

彩衣心疼自己的小姐，自從她回府后事情發(fā)生不斷，要說處處針對小姐也不為過，看著身形消瘦的妙玉良，自己也不免有些擔憂道：“這有什么不可以，小姐那么聰明自是有法子的?！?

“聰明……”妙玉良嗤笑一聲，眼中冷然到死寂：“彩衣認為，我聰明在了哪里？”

彩衣想了想，十分自豪道：“小姐總能輕松化解困境，而且小姐能夠很清晰的明白對方眼中的含義甚至利用這一點掌握他人，眼前五小姐的境地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妙玉良放下手，看向彩衣的神采奕奕，輕聲反問：“若是有一日我也要如此對待彩衣，到了那時，彩衣還會認為我僅僅只是聰明嗎？”

彩衣臉上的血色褪盡，剩下的，只有那來不及掩飾的倉惶和害怕，妙玉良比彩衣稍微高一些，此時就像一座難以攀越的大山一樣籠罩著較小的彩衣，她的目光在妙玉良的眼里無法挪開，似是無形的束縛，讓自己的心口不自主的提了起來。

妙玉良停滯了片刻，緊接著唇角凝起了一個冰冷的微笑：“是害怕吧？”

彩衣沒有辦法讓自己搖頭去解釋什么，等緩過神想要說話的時候妙玉良已經側過身往門口走去，她心中一緊，上前道：“小姐……我……”

“沒關系?！泵钣窳即蜷_門，冷風灌進來，天上的一輪明月安安靜靜的躺在那里，彩衣咬緊下唇緊張的看向自家的小姐，她的面容極為冷漠，襯著銀白的月色將她素白的面孔灑上了一層柔和的銀粉，妙玉良的脖子纖細，此時她就像一尊羊脂白玉雕刻而出的美人，過去她是妙玉良，現在她是凌府四小姐凌卿……

妙玉良回過頭，神色與方才截然不同，帶著不可思議的柔軟和無奈：“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可怕，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我不愿意做那食物鏈底部的人，所以，我只能對付任何一個可能會傷害到我的東西，哪怕，她只是一只溫順的兔子?！?

彩衣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這是她所熟悉的妙玉良，卻又像是第一次見的妙玉良，對啊……她怎么忘了呢，最初她見到妙玉良的時候她簡直就是一個瘋子，不會正常的說話，不說正常的吃飯，就連第一次幫她洗澡都是將她的雙手雙手用繩索扎起來后才開始實施的，只是后來她變得平復下來，開始像個正常人一樣，可惜這個現象的背后自己卻遺漏了一點，她正常的不可思議，正常到沒有其他人該有的情緒，快樂，傷悲，憤怒，嫉妒……一個都沒有……她回到凌府后所跨出的每一步，都在讓妙玉良這個人一步一步的進入到其他人的視線里，沒有錯，就如小姐所言，她不會在食物鏈的底端，相反，或許遲早會有一天，她終會站在頂端，看著腳下的風起云涌，與其他的勝利者談笑風生，腳底下踩著那些人的命脈。

待回過神，妙玉良已經消失在了門口，彩衣倏然覺得腳下失力，令她不得不撐住木桌才能讓自己站定，再回想剛才發(fā)生的一切，簡直就像一場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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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走到蕭氏院子的途中路過了凌透的院子，可惜里面燈火已熄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來，想想或許睡下了也就不再多想，蕭氏房內有輕微的抽泣聲，除此之外好像還有人在旁安慰。

輕叩房門，里面的抽泣不再，有人走近打開門，見是妙玉良不由的怔道：“四小姐?！?

妙玉良禮貌性的喊了一聲‘周姨’后便道：“我母親呢？身體可還好？”

周姨趕緊將妙玉良迎進來，哀聲的嘆了口氣悄聲道：“今次老爺是發(fā)了狠了，關了五小姐不說還由不得任何人求情，剛才夫人去瞧的時候只見五小姐一雙好看的腿抽得滿是血跡，可是夫人要上去的時候卻被老爺命人給拉下去了，這一下，二夫人都暈了過去，這會才醒呢?！?

妙玉良轉眼看向衣著光鮮亮麗的蕭氏這時竟像個老婦一樣頹然的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她的鬢發(fā)凌亂，一雙眼哭的都腫了起來，全然不同于過往一絲不茍的她。

“母親……”妙玉良喊了一聲，帶著十足的沙啞：“您別嚇女兒啊，您怎么了？”

蕭氏聽到妙玉良的聲音雙眼這才有了焦距，她一手拉住妙玉良的袖擺，泣聲道：“卿兒……你去求求你父親，這樣下去，你妹妹遲早是要被打死的呀……”

妙玉良感受著右手因為蕭氏的用力而傳來的疼痛，嘴唇泛著蒼白：“這是自然的母親……只是父親現在正在氣頭上十分不易求情，不如明天好不好？”

“真的嗎？”蕭氏騰地站起身來，一臉期盼的看向妙玉良：“卿兒，你真的愿意為你妹妹求情？”

妙玉良靜靜的站著，任由蕭氏搖晃著她的手臂，她溫柔的看著眼前的婦人，清澈的眼眸中帶著不可思議的流光：“悠兒是我的親妹妹，以前我答應過您，無論悠兒犯了什么錯卿兒都會包容她，只是，求情歸求情，最后做出決斷的依舊是父親，要是父親不肯聽，那到時還請母親不要失望?！?

蕭氏拼命的點頭：“不會的，你父親他最疼你了，既然卿兒那么說他肯定不會拒絕的。謝謝卿兒這么善解人意，悠兒她要是能明白你的心意也就不會導致今日的結果?！?

妙玉良的眉毛輕輕揚起來，反手摟住蕭氏豐盈的身軀道：“卿兒搶了九殿下，妹妹那么恨著我也是應該，卿兒不求悠兒的原諒，只希望她往后可別再這樣沖動用事了，不然嫁入了皇家要是得罪了其他人，到那時我們誰也無法求情了，母親說是不是？”

蕭氏恍然的不再抽泣，她推開妙玉良自己抹著臉上的淚水道：“卿兒說的對，悠兒往后是二殿下的人，那么她要面對的就是整個謝氏家族，今日的事情發(fā)生之后，要謝氏對她不利該怎么辦？”

妙玉良看著，眼角已然透露出絲絲的理所當然：“妹妹她對二殿下出言不遜，即便二殿下不會告訴皇后娘娘，但卿兒想，悠兒真要嫁過去，二殿下也不會給妹妹好臉色看的，到時新婚燕爾的，悠兒就被冷眼對待，不知在二殿下的王府里該怎么在其他人面前抬頭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