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紅顏，孰輕孰重】

 深邃的湖底，透明的水晶屋，遠離紅塵紛擾，猶如被隔絕的世外，茫然不知人間歲月。

 仿佛只有白駒過隙的一霎那，又仿佛已是漫長的千百年，青絲成雪，紅顏不再，如若不是為了心底那一絲無法舍棄的思念，也許她的生命，早已如同那水底的泡沫一般，破碎消逝，無蹤無跡。。。。。。

 沒曾想，今日竟突然見到朝思暮想的人兒，嬌俏的容顏，慧黠而靈動，那秀美中隱含英氣的眉宇間，像極了她的爹爹。

 玖玖，她已經長大了，已經長成一個亭亭玉立、清秀俏麗的少女，而她，卻早已變成了一個白發蒼蒼、臉容猙獰的丑婦。

 白發女人。。。。。。不，應該叫她梅雪凝才對，這位曾經的武林第一美人，被江湖中人喚作“問月仙子”的美麗女子，誰能想到她竟然尚在人間，只是，卻永遠失去了仙子之姿，成為現在這個白發丑婦。

 剛剛玖玖叫她的那聲“老奶奶”，已經令她肝腸寸斷。。。。。。

 我最親愛的女兒啊，娘親曾經預想過無數與你重逢的畫面，卻預想不到，竟會是如此場面，我認得你，你卻不認得我，即使近在咫尺，卻又好似隔著海角天涯。。。。。。

 梅雪凝跪坐在毯子上，骨瘦如柴的身子虛弱的靠著榻沿，目光溫柔的望著榻上熟睡的玖玖，細瘦的手指輕輕地拂過玖玖的臉頰。

 濃黑修長的眉毛英氣十足，卷翹纖長的眼睫美麗動人，挺直的鼻梁微翹的鼻尖，顯得俏皮而可愛，薄薄的唇瓣水潤清透，緊緊的抿著，和他的嘴唇竟是一模一樣，只是不知，她的個性是否也會像他？像他那樣固執倔強，從來不肯退讓。

 “飛鴻，你可知道，我們的女兒，越來越像你了，飛鴻，如果當初你不是那么固執，也許，如今的一切都會不同。。。。。。”

 “常夫人，果真是你！”

 梅雪凝神色微變，緩緩轉過頭去。

 只見朱天賜負手佇立在水晶屋的中央，一身黑色鑲著金絲的錦衫，腰間系著一根細細的用金絲搓成的腰帶，長發在身后用一根相同質地的金絲發帶松松系住，光潔飽滿的額上，零落著一縷發絲，斜斜的自臉側垂下。

 斜眉入鬢，雙眸微瞇，桃色的薄唇微微上翹，帶著一抹慵懶倦怠的笑意，靜靜地望著梅雪凝。

 “你來做甚？”梅雪凝嘶啞干澀的嗓音，在沉寂封閉的屋子里，帶起一陣冷森森幽惻惻的寒意。

 朱天賜卻笑得愈發的優雅迷人：“常夫人何必如此？在下實在是一點惡意都沒有的，你看，在下知道你思女心切，所以特意將玖玖帶來看你，常夫人，您如今應該對在下不必再全心戒備了吧？”

 梅雪凝靠著榻沿，無奈的嘆道：“既已被你發現，我梅雪凝無話可說，可是，我只希望你不要傷害玖玖。”

 朱天賜微笑著走前幾步，細細打量著梅雪凝，搖頭道：“真沒想到，你竟會是梅雪凝？我爹怎會舍得將你弄成這番模樣？又怎會如此狠心將你禁錮在此？”

 梅雪凝眸光一寒，聲音也更加失了溫度：“休再提他，你既是他的兒子，應該比我更加了解他。”

 “哈哈！他的兒子？”朱天賜仿佛聽到了世間最可笑的笑話，放聲大笑。

 梅雪凝微微蹙眉，伸出一根枯瘦的指，輕輕點在玖玖的睡穴上。

 朱天賜冷眼看著梅雪凝的動作，眸底掠過一絲鋒芒，緩緩道：“夫人，玖玖是與我有過婚約的，是我朱天賜未過門的妻子，我又怎會傷害她呢？”

 “婚約？”梅雪凝盯著朱天賜笑的絲毫無害的臉容，沉聲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 朱天賜抿唇低低一笑：“夫人果然蘭心慧質，不錯，在下卻有一事相求。”

 “說吧。”

 “夫人，在下只求夫人的一紙素箋寥寥數字而已。”

 梅雪凝疑惑的看著朱天賜，冷冷道：“小子，說話不要吞吞吐吐，我如今沒什么耐心的。”

 “其實很簡單，在下只要夫人給安興王遞句話。”

 “安興王？”梅雪凝神情愈發困惑，“什么話？”

 “要安興王百里平川助我平定天下，穩坐江山。”

 “你。。。。。。你要當皇帝？”梅雪凝臉色大變，驚呼道。

 朱天賜臉上的款款笑意已然斂去，昂然負手而立，身姿巍然不動，神容高貴冷峻，渾身霸氣凜然，隱隱竟真有真龍天子之相，好似正站在皇城之巔，睥睨天下，指點江山，承受萬民膜拜，贏得子民敬仰，成為構建太平盛世的千古一帝。

 “你確定，你有當皇帝的能力嗎？”梅雪凝望著他俊美邪魅的臉容，暗啞的聲音沉沉的道。

 “確定！”朱天賜毫不猶疑的道，“如果我做了皇帝，一定會讓大興朝更加強大更加富饒，我要讓四海歸屬天下統一，從此沒有戰火沒有烽煙，我要讓我的子民安居樂業，要讓我的國家強大無匹不可戰勝。”

 梅雪凝靜靜地看著他，他此刻神采奕奕，談話間意氣風發毫不遮掩，雖只言片語，卻能見雄心壯志，小小年紀，卻有包容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

 這個少年，果然不簡單。

 “可是，你又怎知我的一紙素箋寥寥數字，便能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安興王爺，義無反顧的來幫你謀奪天下呢？”

 朱天賜看著梅雪凝布滿疤痕的臉龐，微微笑道：“我自然知道，因為，你是梅雪凝。”

 “你就這么自信？”

 “是。”

 “那好，我答應你就是，只是，你也別忘了你的承諾，今后一定要保護好我的女兒，如果她少了一根頭發，我便會讓你死不瞑目。”

 朱天賜狹長的眸子光芒閃耀，唇角勾出一抹傾世的笑容，朗朗道：“夫人盡管放心就是，玖玖是我未婚的妻子，我自會待她如珠如寶。”

 梅雪凝神容一冷，啞聲道：“在我面前，休要再提什么婚約，雖然要你保護玖玖，可是你卻不配擁有她，即使你將來真能坐擁天下，我也不要我的女兒嫁入深宮，我要你今日在我面前立下重誓，待到你將來功成之日，你要還她自由之身，漫漫江湖山高水遠，自此你們二人之間再無糾葛。”

 朱天賜靜靜的盯著梅雪凝冰冷的眼神，額角的青筋微微顫動，心底瞬間波瀾洶涌，心意已在眨眼間百轉千回。

 和她從陌生到熟悉，雖然只有短短數日，可是卻已經開始令他日夜牽念。

 雖然有點粗俗野蠻，有點遲鈍迷糊，有點粗枝大葉，沖動起來更是不管不顧，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

 可是就是這樣真實的她率真的她，才讓他覺得珍貴無比。

 和她在一起，不必費心玩弄心機，不必謹言慎行步步為營，只有在她面前，才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是十年前的他，有什么委屈，有什么不開心，都能躲在娘親的懷里，肆意釋放自己的情感。

 玖玖，她就像一條歡快的小溪，在紛繁復雜的江湖間自由無礙的奔流不息，清澈見底，純凈無染。

 他其實已經開始后悔了，后悔和她之間只是一紙約定，約期一到，兩不相干。

 他漸漸不舍得，他真的不想放開她，哪怕只是每天看著她，在他疲憊孤獨的時候，能夠聽到她或嗔或怒或驚或喜的話語，也讓他感到無比的安心。。。。。。

 可是，那天下至尊的寶座，那萬里山河的壯闊，還有佇立萬人之上指點江山的暢快與豪邁，這是他夢想了十年的刻骨心愿，為此他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與血淚，如今，成功在望，他又豈能為了一個女人，而輕言放棄？

 負在身后的十指漸漸握緊，深深陷進肌膚，有著錐心的疼痛。

 因她而漸漸柔軟的心，在逐漸深邃的痛感中，重新冰封、凍結。。。。。。

 眉宇間凝結層層霜雪，目光一如從前的清冷疏離，唇邊笑意涼薄，淡淡道：“夫人無需擔心，這也是天賜的本意，天賜今日謹以我的生命發誓，將來定會讓玖玖自由離去，如有違背，天誅地滅。夫人，既然你我如今達成共識，那就請夫人即刻費心留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