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向大哥詢問沈家的近況，能否撐得過去，聽到大哥訴說著父親生前所受的冤獄之災(zāi)，忍不住垂淚。這一哭，攪動了悲切中的眾姊妹，也跟著抽泣不已。

我心中酸楚難耐，想起那晚父親與大哥的對話，朱凌霄的宵想，仿佛沈家的遭遇也參有我的緣故，眼眶一熱，便說道：“這都要怪秋瓷，是秋瓷不好，沒能照看好父親，只怪秋瓷生為女兒身，父親與大哥遭他人詭計，我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

大哥忽然一怔，只是轉(zhuǎn)瞬間又恢復(fù)如常。

梁啟勸了一陣子三姐不可妄自動氣，似乎只有面對梁啟她才是乖順的，抹了淚，執(zhí)起我的手握住，眉眼溫文：“這怎么能夠怪小妹呢，天可憐見，轉(zhuǎn)眼幾年小妹已經(jīng)長得這樣大了，姐姐在你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嫁了你姐夫，其實，姐姐出閣前是有見過小妹的，只一眼，在榮夫人的一出戲里，你扮了一個小紅娘的模樣，那么柔軟與乖巧，眉目堅定…”

沒待她說完，一行淚就那樣滑落，自小我心中一直藏掖著母親給我的隱晦，自己的出身，母親的執(zhí)拗，父親的拋棄，直至今時今日，我才明白，沈園，已讓我徹底生了根莖，與之共進(jìn)退。

幾年未見的姊妹，近日終于團(tuán)聚一堂，或許真正的家人，是在困境來臨時能夠與你站在一起擔(dān)當(dāng)?shù)娜恕?

正當(dāng)我們百感交集之時，春香惶惶跑進(jìn)廳堂，臉色極為不滿道：“夫人，少爺，小姐，五姑爺…五姑爺他招了戲園子里的人，就要在我們沈園開堂會呢，說是老爺生前喜愛，算是盡一點孝道什么…”不待春香說完，眾人皆變了臉色，一直待在角落喝著茶水，不曾親近的四姨娘與玲瓏彼此對望一眼，難堪的低下頭去，玲瓏更不用講，已經(jīng)白了臉面，聽說她是打小便畏懼三姐，如今要她在三姐面前丟丑，她是再難抬起頭。

“荒唐！他是讓爹不得安生嗎？”大哥撩開衣衫大跨步直奔出去，身后跟著浩浩蕩蕩的沈家人，四姨娘尤為氣結(jié)，清晨小殮奠，唯獨玲瓏與夫家缺了席，她本就生了悶氣來得。

父親生前節(jié)儉，隨了玉姨的輕齋戒律，每月十五齋戒日，叮囑走后勿要鳴音奏樂，他說他隨沈家浮塵繁華了半輩子，如今基業(yè)幾乎敗在他手中，甚為不甘，只想要走得平平靜靜。

父親所居之處甚為寬敞，出了屋子便是一條長長的廊子，大哥走得極快，縞衣掀起來，一臉怒氣，好不容易小跑著跟了去，便聽見朱凌霄頤指氣使的聲音傳來：“我說你哪兒那么多廢話，少爺我出錢押你的戲，那是抬舉你，讓你唱哪出便唱哪出，怕我短了你的銀板子怎地兒？”

“朱凌霄，你當(dāng)是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胡來？趕快把臺子拆了，你不拆我?guī)湍悴稹！?

連帶幾個被梁啟叫來的長工，三五人一擁而上，作勢拆臺，朱凌霄伸臂攔住慕年大哥。

“使不得，大哥!所謂“今俗因人之喪以求酒肉，幸與小坐，責(zé)辦歌舞徘倡，連笑技戲”,斜塘遺風(fēng)，靈前必置清音鑼鼓，怎么說，岳父大人生前也是個有名望的人，況且…”他聲音及時低了低，道：“二公子在呢，你只當(dāng)是二公子對我們老爺子的一點敬意，也不好拂了人家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