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圓月皎潔，尚在中梢頭。

借著琉璃燈盞，腳步踩在管弦絲竹的余韻之上，我決定就這樣出了玉聲樓，趕緊兒得回了沈園，明日便是仲秋，爹與大哥歸家團圓好日子，四姨太返家，又不知會怎樣對玉姨冷嘲熱諷。這世上總時常出現這樣一種人，即便自己百般錯誤，無知無感。他人便是出不得丁點兒的錯，不然會被她一輩子拿出來揭短兒。四姨太便是了。

不想，剛剛走出園子，便被風火趕來的春香撞個正著。

“小姐，王大哥來接小姐回家，說是出大事了，少爺提早一日被放出，帶回了老爺，但是。。。但是但是...”春香面色慌慌，語不成調。

“你就別再但是，到底出了哪樣要緊兒的事情？”匆忙扶住春香的肩膀穩住她，問道。

春香拉住我的手，只管上車，開了車門，驚鴻一瞥間似乎樓上有一抹視線焦灼到這一邊，狐疑，抬首，只看到格子窗剛剛合起，雕花窗棱緊緊閉合，如同一個人抿起的冷硬的唇。房間里燃著電燈，琉璃瓦當的屋檐下燈盞朦朧，窗子上的剪影一閃而過，頃刻，房間里暗了下去，恰切在王曉發動車子引擎的同時，格子窗里的房間暗了下去。

春香一路之上，不明就里的解釋。原本我便為樓上那個身影倍感好奇，至于春香所提的又是那樣含糊，便是更加心浮氣躁，唯一肯定確定的便是，王曉說，大哥終于回沈園，帶回了父親。

從未覺得沈園這樣大，廊道這樣多那么長，那樣糾結的千回百轉，明明自入門便隱約可聽見來自上房廳堂里中年女子的嚎哭聲一陣緊似一陣，我匆匆的腳步聲落地千金重，墨黑疏影，靜籟沉靜的幾乎凄涼凄涼的沈園蕩出那樣慘厲的哭聲，著實駭人。

春香緊跟在后面，哆嗦著道：“小姐，是四姨太的聲音，老爺定是出事了！”

指甲陷入掌心，拐角遺落了肩上的炫色披肩。

上房里，燈火透亮，在我看來，那是一種近乎蒼白的顏色，我忽然想起今晚的那一顆隕落的流星，及被春香埋怨為不吉利的話，彗星隕落，魂飛九天。

猛地一個機靈，尖利的聲音貫耳，恍然發現自己已經昏昏進了上房，從未踏足的父親的居室，陳列的古董瓷器、玉器，淡白而森冷。忽然沖到面前的四姨太面無血色的臉，還有她瞬間欺近，揚起的掌摑的手，重重的，蠻力而野蠻的落在我的臉上，緊接著的巨疼與眩暈，讓我趔趄跌在身后的春香身上。

“果真是個下流胚子，看看你的阿爹，他還有沒有半條命，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那便是你...你這個延禍至家的造的孽啦！”四姨太完全像個張狂的瘋子，大肆叫囂。

待我看清，除了像瘋子一樣的女人，便是憔悴邋遢的大哥守在梨花雕木大床邊，帷帳聚攏，看見我蒼白臉色被四姨太掌摑之后，默不作聲，急忙將我扯住，丟到身后，轉臉面對瘋婆子一樣的女人。

沉聲道：“夠了！”帷帳內，雕花紅木大床幾聲無力的干咳，聲音暗啞微弱。

四姨太哪里依得，撲上前來，硬生生切齒道：“父兄遭人迫、害，你竟去與戲子鬼混，去看看你的爹，看啊，看看他成了什么樣子！”時間將她刻畫成了尖銳的女人，日趨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