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卜天卦人

她記得因著那怪夢一夜無眠后，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他爹就下床，把前后院子掃了個遍，打掃了個干凈，比平時似乎還要勤勞三分。

他爹平日里本就是個本分人兒，這今早得舉動在平日看來也并不算得了什么啊，剛大掃除完畢，他已是滿頭大汗了。

她腆著個大肚子招呼他坐下來歇歇兒，喝口早茶，緩緩神兒再干活。

他爹今早好像吃了興奮劑一樣哪里知道什么叫累，什么叫苦，恨不得把幾十年的活兒都一攬子全給包了，全都一一理清楚哩。

此刻竟連頭也不回，放下掃帚就一個勁兒奔到灶間里，生了火，上躥的火苗映亮了陰沉沉的灶間，烘熱了冰冷的灶膛，也照亮了他爹這一輩子的心境。

等鍋內水開了，他爹手腳麻利的打了兩三個荷包蛋，給她補身子吃。等他爹端了熱氣騰騰的荷包蛋出了灶間直奔臥房尋她時，忽而又聽得側房小兒子頓時哭聲一片，就又連忙回轉了身去看時，由于心太慌，一轉身就把那清油油、吐香帶霧的荷包蛋湯撒了大半出來。

他爹這時后悔自己的大意又操心小兒子，兩下里竟是情感交雜，心如刀絞。等他爹又心急又心痛的地趕到側房小屋時，只見小兒子竟跌落在地，嗚哩哇啦哭著娘啊，爹啊的，聽著讓人愣是傷心。

等他爹抱起這娃時又發現這娃大小便失禁，竟拉了一褲子的屎尿。

此刻他爹也不知道臭是啥，臟又是啥，只是心里覺得一陣疼痛。這娃自小就是個癡傻樣兒，這可把他爹給愁壞了。

這會兒他爹擺弄兒子的屎尿時，她也進了屋，見狀也是一陣心酸無語，悄悄兒把兒子屙下的贓物拾掇干凈，轉身偷偷摸淚。

這一大清早三下、兩下一處忙兒，一處亂兒竟給折騰成了這光景兒，接下來她和他爹竟都沒有好好兒吃東西。

本來她昨晚的噩夢是要告訴他爹的，這下里忙得都給耽擱了。她把他爹今早的舉動看在眼里，長在心上，心里一陣一陣酸。

之后他爹收拾好了牛車，裝了三斗糧食，一匹紅綢布，又扶了她坐上牛車，坐穩當了，自個便趕了牛車上路了去尋那鄰村的卜天卦人了。

這一路上一個趕牛車心不在焉，一個坐在車里也是心神游蕩。這兩人兒卻也是純乎的可憐，分明的冤屈，誰曉得前邊的路是黑的，是有險境的呀。

等這一路的三心二意，兩處里想心思，終于想到頭了時，差不多也快到那卜卦人的家了時，他爹才心有所悟，知道了今天前來的重要目的了，趕緊嚇住了那頭老牛，停了車，又攙了她下車，把預備的那些糧食、布匹扛了到那卜卦人的院里，深情而又恭敬地喊了聲：“他大伯，俺來拜訪你來了。”。

他這里一喊半天不見回應。頓了片刻，他又喊：“老哥兒到底在家沒呀。”

這會兒那卜天卦人才伸了伸懶腰，哈了幾口仙氣，答應道：“是白老弟呀，是哪陣風把你刮到此處了，快進來呵。

昨晚個，將軍爺降神到我身上，一晚個折騰，這會兒才鬧騰清了，俺這下才安靜了。”

這下他爹這老實疙瘩似乎才頓然神悟，低頭哼哈著道：“俺明白了咧，將軍爺到了，自然要招承好哩，對著咧。”

說話間這他爹就挑了門簾，邁著大腳跺進了屋。眼見得那炕上卜天卦人正穿著衣裳。

不過炕上還隱約裹著個人，模樣倒是沒看清。不過頭發倒是沒給遮住，這頭發的形狀不應該是個爺們的，再說了這卜卦人是個爺們，炕上再有個爺們，這也就生了怪了。這下里也就不好往清里說了。

這卜卦人眼見得吟雪他爹這粗漢子已然進了門，倒生了幾許尷尬之情，便趕忙說：“兄弟你且到院里坐會兒，等俺這里收拾清楚了再與你說話。”

這他爹哪里能看出個眉眼好歹來，一輩子的純樸，一輩子的操勞，一輩子的賣力，哪里知道這世間的男女竟還有這檔子事呀。

聽了那卜卦人吩咐后，也便悻悻到了院里，扶了她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自個倒用手撫摸著她那腆的愣高的肚皮，心里說：“俺兒可得乖乖兒呀，爹爹拿命換你哩。”

這時她也是欣慰的露出一絲微笑。這美好的景兒哪里能瞧出什么不太平，不安分呀。

等那卜卦人在屋內半天玩弄夠了，穿了皺巴的衣服，理了兩把頭發出來見這對老實人兒時，已是半晌功夫了。

見了這對老實人時，那卜天卦人帶著事后滿意的狡黠的笑說：“老弟來就來了唄，還客氣啥呀。”

他爹生怕那卜卦人不高興，不樂意，事辦不成了，趕緊指著那三斗糧食，一匹紅綢布，對這卜卦人說：“老弟那是小弟孝敬你老人家的一點心意，知道昨晚你被那將軍爺折騰得不輕，特此前來慰勞你。”瞧這話說得多地道、多含蓄。

這卜卦人竟一掩心中羞澀，客氣地說：“哪里，哪里，多謝老弟體貼，俺這下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這答話又說得多圓滑，一般人還得好好下一番功夫才行，不歷十件丑事、瞎事絕對練不出這樣一副油腔滑調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