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個外公，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為我們給他送水蜜桃是為了以后能夠分到他的房產。你說怎么會有這種人的？我們家雖然窮，可從來沒想過要拿他的房產，他冷笑著看著我們送的水蜜桃，說你們光用這些水果就想要我給你們房產？哼，做夢呢吧！”

“你爸當時一聽就火了，可想到你外公畢竟是他長輩，老丈人，硬是將火壓了下去。我們的一片好心就被他理解成了給雞拜年的黃鼠狼！后來你外公看我們不做聲，更加盛氣凌人，他一邊做著數鈔票的手勢一邊奚落我們，說什么十幾萬拿在手里數數還是很有感覺的，讓你們用手賺要賺到什么時候??？然后又說，他已經下定決心，遺書都寫好了，到時候一旦離世，遺產中沒我們的份。天地良心啊，我們根本就沒想過要他的房子，他的財產，他活得好好的，居然已經在考慮這些事情了。這個所謂的‘父親’真的太傷我們的心了?！?

孫雅華不知不覺又簌簌地落了淚，哀莫大于心死。

“當時我覺得很心寒，想要拉你爸離開那里。剛準備叫上你，你外公說了句最終讓你爸發怒的話?！?

“是什么？”尹然那天一直在陽臺，對此事完全沒有印象。

“你外公滿口胡言，對你爸說，我們結婚這么多年來，沒給他買過一瓶酒，沒吃過你爸燒的一只菜。倒是你爸經常騙吃騙喝，花掉你外公多少多少錢。說實話，你爸雖然事業上不怎么成功，可從來不會騙吃騙喝，你爸喜歡交友，對待朋友一向很慷慨，只要自己有錢就會請客。我也是因為他把工資幾乎都用在交朋友上了一直責怪他。你爸聽到你外公這么一說真的氣極了，可也不好當面和他鬧翻，心里的憤怒無處釋放，我在旁邊是干著急，哎……”

“那后來外公怎么會把你們趕出家門的呢？”尹然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她知道這個答案可能會讓她徹底失望，可還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來你爸忍不住諷刺了你外公幾句，他說：‘對，沒錯！自從娶了你女兒，我每年喝掉你幾百瓶茅臺，吃掉你幾百道菜，都是我吃掉的，可以了吧？你滿意了？’你外公是吃軟不吃硬，聽到這話還了得，直接對著我破口大罵：‘你自己看看，這就是你嫁的男人，要錢沒錢，嘴巴倒是比誰都毒！你給我走，你們都給我走，永遠別踏進這個門堂子。我們孫家不歡迎你們！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走走走，別在這里礙人眼。’你外公邊說邊把我們倆往門外推，我當時也急了，頂了他一句：‘不來就不來，你記住，是你自己不要我們來的！’然后我不是叫了你一起走嗎？”

尹然不語。垂下眼簾不知道該說什么。一切放佛都明了了，卻讓她有了種被拋棄的感覺。她一直心存感激的外公，竟然也是戴有色眼鏡看人的人。這個世界上，還有所謂的“親情”么？

孫雅華想起自己親爹說的那些話就感到心寒，自己就是窮點，卻被自己的親身父親歧視成這樣，現在自己除了丈夫和女兒，什么都沒有了。唯一疼愛自己的母親永遠地離開了她，依舊健在的父親與自己等于斷絕了關系，她清楚地記得父親對她說的那句令人永遠無法忘記的狠話：“今后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孫雅華抬起頭笑了，笑得凄慘，笑得無奈，笑得絕望。這個世界，還有什么可以相信的？連自己的親人都不能相信，都不能依靠，還有什么是可以當做信仰的？

尹然突然明白了媽媽把錢看得那么重要的原因。只有錢，才不會背叛她。

“然然，你怪媽媽沒有用嗎？你嫌棄媽媽沒錢嗎？”孫雅華紅著眼睛看著尹然。

“媽——我不怪您，真的，一點都不怪。無論您變成什么樣，您永遠是我的媽媽！”尹然伏在孫雅華身上失聲痛哭起來。如果她不問起外婆的去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心里藏著這么多委屈，這么多年，她是怎么熬過來的?。∷蓱z的母親啊！

孫雅華輕輕撫摸著尹然的頭，嘆著氣：“媽媽也想讓你過上好日子，更想風風光光地把你嫁出去。媽媽也想穿新衣服，也想把家里好好地裝修一番，也想把家具電器更換一新。可這些，都是要錢的??！媽媽的存款必須留著防荒年，你明白嗎？不是媽媽不愿意給你錢，而是媽媽不能給，你爸直到現在也不存什么錢，這個家萬一有個什么事，怎么辦呢？我和你爸都是人到中年了，小毛小病不斷，這回手術完媽媽的工作也沒了，還要調理身子，那些個營養品都很貴，媽媽也是沒辦法啊！誰讓你爸不爭氣呢，唉……你別怪媽媽好嗎？”

“媽……你什么也別說了，我懂……我都懂……”尹然瘦弱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嗚咽著的哭聲凄慘悲傷。

“然然，媽對不起你。”孫雅華心疼地說。

尹然忽地抬起頭，擦干眼淚：“媽，我會照顧好您，照顧好自己，多賺點錢的！對了，醫生說讓您拍張X光片看看頸椎有沒有問題，我們先去拍片吧！看病要緊?！闭f著想要扶孫雅華下床。

“別拍了，我自己的頸椎還不清楚嗎？平時少看看電視就是了，沒什么大礙的，拍張片子又得好幾百，浪費錢！”孫雅華不依，甩開了尹然湊過來的手。

“媽，您現在不看，以后發展成大病就來不及了！頸椎病嚴重起來可是要人命的啊！幾百塊錢買個心安也好的??！您做手術都花了那么多錢了，還在乎這幾百塊嗎？”尹然微皺起眉頭勸說著孫雅華。

“我真沒什么大事，就脖子那兒有點酸痛，這把年紀了，總是難免不了的，片子就別拍了，回家后我早點睡覺就行了。”孫雅華依然心疼那幾個錢。

尹然火了：“媽！”這一叫有點尖銳，有些微的急促，又帶著點憤怒。孫雅華倒是被她的叫聲給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