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雅華穩定了下自己的情緒，抬起頭繼續說道：“你外婆快要不行的時候張嘴喊了我的名字，然后你外公才讓你阿姨打電話通知我去看她，我趕到你外公家的時候，你外婆已經處于彌留階段了，她睜著眼睛看著我，眼角有淚水留出，嘴角抽了抽，想要說什么，可是已經說不出來了……我趕緊打了120急救車，大聲質問他們為什么不早一些送她去醫院，你外公和你的兩個阿姨都不吭聲，而你外婆那時候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我知道她一定有話要對我說，她看著我的時候眼里的感情很豐富，我俯下身子想聽她說句話，可我什么也聽不到，什么也聽不到……”孫雅華泣不成聲，趴在尹然的懷里，尹然感受著媽媽身體微微的顫抖，心疼不已。

過了一會兒，孫雅華再次抬起頭，眼中充滿了忿恨：“我對你外公說：‘我不要什么房子，不要什么遺產，我只要我媽，你把我媽還給我！還給我！’他不吭聲，我拼命捶打他的肩膀，難以想象我有這樣的爸！那時候我恨他恨得要死，恨不得親手殺了他這個罪魁禍首，居然狠得下心害死自己的妻子！”

尹然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這么多年來，印象中的外公一直很慈祥，和藹可親，小時候也是外公外婆帶大的；而媽媽口中的外公，更像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為什么？為什么兩者差距會這么大？

孫雅華看出了尹然的疑惑，她穩了穩自己的情緒，解釋道：“因為我們家窮，沒錢。你知道嗎？你的兩個阿姨家里都身價幾百萬！你大姨夫，雖然不識幾個字，但貴在肯吃苦耐勞，不怕麻煩。他靠自己的努力和蠻勁，加上自己的朋友圈子很大，從路邊擺小攤做起，到開舞廳，開賓館。如今，他創業有成，賺了不少錢，身價早已過百萬，財大氣粗明白嗎？而你小姨夫，好歹也是個工程師，在一家公司里做高層領導，月薪也要幾萬塊，在C市，月薪能拿這么多的可以生活得很不錯了。何況他家底厚實，有幾套房子。可是你爸呢？他靠著他母親，也就是你奶奶的關系進了現在的單位，一直和一幫朋友混在一起。他也曾想過要創業，你小時候我給過他一筆錢去廣州發展事業，結果去了沒幾個月就回來了。帶回去的錢一分不剩，那時候那筆錢對我們家來說已經算是巨款了啊！可他居然連本金都沒拿回來，花光了所有錢，光著屁股回來了！我那時候那個氣啊，可是又能怎樣呢？你外公就是看你爸沒什么本事，一直對我們家冷冷淡淡的，別看他過年時滿臉笑容的樣子，背后不知道說了我們多少壞話呢！”

尹然第一次從媽媽口中得知這么多事，一時間甚至忘記了反應，她呆愣地聽著媽媽的敘述，心里對外公的印象從天堂掉到了地獄。

“哎，我們家就是窮了些，可我們窮得有志氣，我們從來沒問任何人借過一分錢，就連我和你爸的婚禮也全是我們自己拿出來的錢。我剛工作那會兒可要強了，工作特別積極，廠里領導都夸我的。每個月的業績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第一名可以拿300塊獎金，第二名可以拿250塊獎金。我省吃儉用，小心翼翼地存著工資，到了和你爸結婚的時候可風光了。請了很多親戚朋友，買了很多吃的穿的，家里也是煥然一新。最驕傲的就是沒拿你外公外婆一分錢，我們結婚的時候他們就給了我們幾床棉被幾只皮箱，家具什么的全是我們自己添置的。那時候你外公還是很看好我們的。誰曾想你爸不爭氣，這么多年在你奶奶的單位里也沒混出個名堂來，一直都是游手好閑，吊兒郎當的樣子。過年時幾家人在你外公家團聚時嘴上功夫倒是很厲害，牛逼吹得比誰都厲害，可有什么用啊，全是紙上談兵。久而久之，你外公也就看透了你爸，對我們也越來越冷淡了。”

“你大姨夫會做人，你外公家有什么事情總是他沖在前面幫忙，幾千塊錢對他來說是九牛一毛，節日里也經常買些東西給你外公外婆。我們家能力有限，節日里買的禮物比不上你大阿姨小阿姨家的，可也是我們的一片心意啊。窮人有窮人的過法，我們沒欠誰的啊，能幫多少忙是多少，你外婆從來不怪我們，還是三個女兒一樣對待，可你外公不愿意了，看見我們送的水果之類的就冷下臉來了，你大阿姨一家可是送了好幾瓶茅臺呢！一次兩次也就算了，每次都送很高檔的禮品，你外公能不開心嗎？我記得很清楚，有次我去他家看他，為了件事斗了些嘴，他火冒三丈，開口就說道：‘我就是要三樣對待你們幾個女兒，你能拿我怎么樣，恩？’”

“我當時氣得說不出話來，這是一個做父親的對自己親身女兒說的話嗎？他說他就是要三樣對待，明擺著就是告訴我誰給他錢多他就對誰好！”

孫雅華一口氣說了很多，仿佛將心中的不滿都發泄了出來。尹然給她倒了杯溫水，她接過杯子“咕嚕咕嚕”都喝了下去，隨后將杯子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繼續著剛才的話題。

“然然你還記得幾年前有一次我和你爸帶你去你外公家看望他嗎？那天我們去西山逛了一圈，看到那里的水蜜桃很不錯，就想到買些給你外公嘗嘗。我們拎著一籮筐水蜜桃到了你外公家，你外公開門后就是一張鐵青的臉，好像我們欠了他什么似的，你外婆當時在樓下曬太陽，沒跟上來，那時候她已經有些老年癡呆的樣子了，你還記得嗎？”孫雅華急切地看著尹然。

“嗯，我記得。那天天氣很好，我們一家人是做了爸爸同事的車去西山玩的。后來去了外公家，我在陽臺那里玩，你們后來好像吵起來了，最后幾乎是被外公給趕出家門的，我還以為你們惹他生氣了呢，還在想外公也不年輕了，你們還氣他，那時候我嘴上沒說什么，心里還有些怪你們呢！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尹然好奇地問媽媽。

孫雅華的情緒又激動了起來，剛剛緩下的臉色再次漲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