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醫院位于Western/Springs/Park東側，所以我和李媽媽沒走幾步路，便走進花木扶疏，百鳥爭鳴的花園內。

午后的陽光溫暖地灑落下來，坐在花棚下的石椅上，李媽媽娓娓敍述著李家的發跡史及李家興的成長路。

原來李爸爸和李媽媽都是復旦大學外語系的學生，原本一個是高中老師，一個是公務員，覷著大時代的轉變，讓個體戶逐個兒都發了跡，兩夫妻狠心一咬牙雙雙辭職，一起置辦了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在餐風露宿，胼手胝足下，逐漸成了氣候。

但成功是必須付出代價的，兩夫妻整曰忙得昏天黑地的，李家興只好丟給爺爺奶奶照顧，直到小學五年級，年老的爺爺奶奶回鄉后，日常生活才轉交由保姆照料。

“對于我這個兒子，我和我愛人是有愧疚的，但不是我夸耀，家興做人做事一向有分寸，沒個差池?！崩顙寢屨f。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

李媽媽轉而問起我的家庭狀況，相較于李家興的書香門弟和后來的顯赫家境，我家真是羞澀的拿不出手。

當我把父母的初中學歷和寒磣的鄉下小照相館說出來時，我沒想到李媽媽一點兒也不輕視，反而說著我的父母辛苦了之類的話，讓我心生崇敬和感激。

“可可，我不是老古板，我希望妳明白，接下來的談話是出于一個母親愛護兒子的心情?！?

“嗯。”我有了不祥的預感。

“去年圣誕節家興回國，我知道有事發生了，因為他的眼睛閃著光芒，人有時異樣的興奮，有時又沉默的出奇，我知道他不一樣了，肯定談了戀愛，但問他，他又不說，我看在眼里，其實內心是歡喜的，因為我的兒子長大了。”

李媽媽話鋒一轉，提到十月份的假期，原本他們是快樂出發，卻因出發前愀見我和Simon的私情，一路上李家興悶悶不樂，沉默不語，快樂的假期變得慘淡，這是始料未及的。

“對不起，我和Simon不是－－－”我趕緊澄清，但李媽媽不給我這個機會。

“妳愛跟誰上/床我不管，再說了，現在小孩的私生活亂七八糟，我們做大人的能說什么？－－－妳能把單純的李家興玩得團團轉，那是妳的本事，但做母親的我不能放著深陷泥沼的兒子不管，妳說呢？”李媽媽句句帶刺。

“那是誤會，我可以解釋－－－”李媽媽又一次截斷我的發言。

“這次家興出車禍，如果我猜的沒錯，是因妳而起的，對吧？”她的眼中射出一支箭。

我無奈的點點頭。

“偷偷摸摸的和家興在非會客時間內見面，兒子說是他的主意，我并不十分相信，但妳一個女孩子家毫無愧色的和男孩子坐在床上，是的，兩人貌似只是談天，但談著談著難保不出事。不管是誰的提議，這只是再次證明，妳是個行事欠周到又缺乏原則的女孩?！崩顙寢尫浅２豢蜌獾闹肛熚?。

“李媽媽，我承認在這件事上我欠考慮，我錯了，對不起，下次我會小心謹慎，不再犯錯?！蔽艺\心認錯。

“問題是沒有下一次了?！崩顙寢屄恼f，不帶一絲情感。

“什－－－什么意思？”我顫抖著聲音問。

李媽媽挑明了說，她的兒子不適合我，希望我離開李家興。

“李家興需要的是能干的王熙風，不是柔弱的林黛玉。”

“我不是林黛玉，我也沒那么柔弱，相信我，我會幫助李家興，重要的是，我會讓他快樂?！蔽抑钡囊贿B丟出好幾個“我”。

“妳不會的，”李媽媽搖搖頭：“妳只會讓他流淚，然后帶給他無窮無盡的災難?！?

見我一副不解的樣子，李媽媽停了半晌，終于開口：“我承認妳很美，有一股我見猶憐的魅力，難怪我那個傻兒子會被妳迷得神魂顛倒，但是－－－”

“但是什么？”我想知道答案。

“可可，我懂一點兒面相，很多人說這是迷信，但我認為這是統計學，有科學道理，擁有某種面相的人，的確更容易造成某事的發生，不由得你不信?！?

“我是何種面相，讓您那么反對我和李家興在一起？”我很好奇。

“好吧，既然妳問起，我就不客氣的說了，好讓妳死心。”李媽媽仔細端詳我片刻，然后像大師般的評論：“妳的身材干瘦，皮膚很好但膚色慘白不明亮，眉毛稀疏，帶點兒八字眉，眼睛是帶勾的鳳眼，眼神呈死魚狀，鼻子挺尖，嘴巴很薄，嘴唇顏色暗沉，下巴尖細內收，這是－－－這是孤寡相?！?

“孤寡相？”我不明白。

“我講淺顯一點兒，就是剋夫的意思?！彼忉?。

我一股氣上來：“李媽媽，我不愿冒犯您，但您堂堂一個大學生，說這些江湖術士用語，不覺得可笑嗎？”

李媽媽聽了笑了笑，搖搖頭說：“妳還太小，等妳到了我這個年紀妳就知道，很多事不由得你不信，而且我說了我是出于愛護兒子的母親心情找妳談話，不是來論是非的。不論是不是迷信，但凡有一丁點兒可能性，我也要我的兒子遠離災難。”

"呵呵，我知道了，江彩云一定是大富大貴相，李家興娶了她就能逄兇化吉，萬事OK了?！蔽揖谷挥行那辄c起鴛鴦譜。

李媽媽搖搖頭：“妳錯了，江彩云只是我從小看到大，朋友的小孩罷了，不是家興的結婚對象，－－－不是的，肯定不會，因為－－－”李媽媽喃喃自語又欲言又止。

“為什么，他們不是訂過娃娃親？”我問，因為私底下江彩云一直喊她“婆婆”。

“本來是有這個打算，江彩云的父母也的確幫過我們不少忙，但是－－－反正這件事跟妳無關，我只是來表明我的立場，希望妳主動分手。”

“不可能，我不會放手，除非李家興先放。”我態度強硬。

“那么妳是明著和我作對？即使知道妳和家興在一起會帶給他厄運，妳還是義無反顧的要和他在一起，妳這是愛他嗎？”

“我－－－”

“還有，麻雀變鳳凰的故事不是沒有，但多數以悲劇收場，妳的家世背景和我們差太多，妳確定能適應？妳想想吧，古代傳承的門當戶對有一定的道理，妳不會高興在一個截然不同、相距太大的家庭里生活！”

原來李媽媽一開始的“不勢利”只是做做樣子，骨子里還是有很深的門第思想。

見我不言語，李媽媽接著說：“對了，從我們的談話中，我大概了解妳的家境狀況，這樣吧，我愿意贊助妳接下來的大學費用，只要妳－－－不讓我失望?！崩顙寢尣扇　袄T”。

“這倒不必，我既然能熬到現在，沒理由熬不過接下來的兩三年?！蔽揖芙^。

“很好，有骨氣，我相信妳也會很有骨氣的不入擺明不接受妳的李家?！崩顙寢屨酒鹕恚骸盀榱瞬蛔尲遗d和他母親反目成仇，妳不會告訴他我們今天的談話內容吧？”

我機械式地搖搖頭。

“那好，我走了，希望以后不再見。”她非常絕情的說。

李媽媽走了，留下一個“孤寡相”給我。

我沉默了許久，終于決定自嘲：“哈，孤寡相？我竟然有孤寡相，哈哈－－－哈哈－－－”

我像個傻子般的笑了出來，笑著笑著，突然又情不自禁地像個瘋子似的哭了起來，抽抽答答、唏唏噓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