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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闕

樓玉來到寸心屋前時,他停了下來。

他沒有敲門,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前。

過了很久他才伸手,打算敲門。

在他的手觸到門的那一刻,門從里面打開了。

寸心淡然的看著他,問道:“樓玉,你找我有事?”

樓玉有些緊張的看著她,說道:“我們可以進去說嗎?”

寸心點了點頭。

“我讓皇兄為我們賜婚了?!痹诖缧霓D身的時候,他說了。

寸心愣了愣,但那只是一瞬間,之后她依舊向屋里走去。

“什么時候成親?”她坐了下來,淡淡的問道。

樓玉聽到這句話時,他有些不相信的看著面前的女子。

“你愿意?”他有些顫抖的問道。

“你不嫌棄寸心,寸心很感激。”寸心看著他,柔聲說道。

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心中的喜悅,移步到她面前將她抱在懷里,撫著她的長發。

“我的寸心……”他低聲念道。

她忽然覺得其實幸福也許不是那么遙不可及。

她從小沒有父親,母親也苛責的要求她每天都修習武功,每當她練武練得傷痕累累,想要哭的時候,母親就會告訴她,只有弱者才會哭。所以即使是在燕南陌身邊的三年多么讓她生不如死,她也沒哭過。

這么多年第一次哭就是燕南陌讓她走時。

她忽然想起了她的母親。

她的母親是在她十五歲那年遇到顧木的,那時他們度過了一段很美好的時光。

后來顧木走了,就再也沒回來了。

她的母親很恨他,所以也不喜歡寸心。

她終究覺得欠寸心,在她死之前,將十六歲的寸心送到了他身邊。

顧木看到她時,他眼眶中的淚水讓她動容。

原來他是很愛她的母親的,只是母親不知道而已。

也就是在那天,她遇到了那個一身白衣的少年。在陽光下,那溫柔的笑容溫暖了她的心。直到現在,她才從中解脫出來。

“婚期定在什么時候?”寸心問道。

“皇兄讓欽天監查了,說一個月以后。”樓玉回道。

“樓玉,你還記得那個叫顏若的女子嗎?”寸心抬頭問道。

“你是說上次花燈的那個穿紅衣的女子?”樓玉問道。

寸心站起身,說道:“你可以替我找到她嗎,我想讓她參加我們的成婚大典?!?

“和她在一起的那位公子是不是神醫江尋花?”樓玉問道。

“正是。”寸心說。

“好,我馬上派人去找他們?!彼軠厝岬目粗缧摹?

寸心在第二天早上騎馬,到了郊外。

她走下馬,牽著馬向深林中走去。

不久她就停了下來。

她面前是一座孤墳,沒有墓碑,墳上長滿了野草。

她跪了下來,低聲說道:“爹,娘,女兒來看你們了。”

“娘,你一定一直在怪我,怪我把爹和你葬在一起。

你曾說過,你今生都不想再見到爹了。”她淡淡的說著,但眼中卻積滿了淚水。

”娘,其實,爹他一直都很愛你。

他愛你,所以他愛我,他為了讓我幸福,犧牲了姐姐的幸福?!?

“可是啊,我卻沒幸福?!彼椭^,一滴淚滴到了地上。

她伸手,擦干臉上的淚,抬頭說道:“可是,現在,我終究還是等到了那個人……一個會一生都對女兒好的人。”

她站起身,靜靜的牽著馬,走了,似乎有些不忍心打破這片寧靜。

她的母親是一個喜歡安靜的人,她不喜歡別人來打擾她。

所以寸心從未來打擾過她,除了三年前她將顧木的尸體搬到這里。這是她第二次來這里。

寸心看著鏡中的自己,有些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她出嫁的那天。

那天,她著朱色嫁衣,滿臉都是笑意的看著鏡中的自己。

那時,她心里是歡喜的,因為,她就要嫁給他了。

今天,她卻有些悲哀,說不出的悲哀。

她忽然胃里一陣惡心,以為會吐,卻只是干嘔。

一陣敲門聲,響起了。

“王妃,鳳冠霞帔換好了嗎?王爺正在府外等著夫人到宮中去行成婚大禮呢。”是媒婆的聲音。

她拿起頭蓋蓋到頭上,緩緩的走過去,打開門。

媒婆將她扶了出去。

樓玉一襲朱色喜服,墨色頭發用珊瑚玉冠束著。

他一直站在門外,看著走過來的寸心。

“王爺,來,”媒婆笑著將寸心的手送到樓玉面前。

樓玉輕柔的握住她的手,引著她慢慢走到花轎中。

他跳上了旁邊的那匹馬。

他們朝皇宮前進。

當顏若看著走進大殿的樓玉和寸心時,她拉了拉江尋花的衣袖,低聲說道:“尋花,那個王爺真的長得很美啊。”

如果寸心沒有蓋那張紅布,也許很多人都會以為樓玉才是成婚的女子。

江尋花一直看著站在他身邊的燕南陌,好像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么。

燕南陌沒有看走進殿的寸心,他只是拉著風煙嵐的手,看著樓玉,但眼中卻沒有江尋花想要看的東西。

江尋花露出一個無趣的表情,轉過身看著正在等他回話的顏若。

“若,你說我要是成親會不會比他還美?!彼粗?,調笑道。

顏若有些無奈的轉過了身去,看著那對新人。

“皇上,良辰已到,這大典可以開始了?!闭驹诨噬献笙路降臍J天監,說道。

“嗯,那就開始吧?!睒翘m微笑著,說道。

召南王爺的成婚大典就這樣開始了。

按照召南的傳統,王爺成親,是要在宮中和他的王妃度過他們的洞房花燭夜的。

所以,大典結束以后,寸心就被宮女扶到了為他們準備的新房里。

參加大典的人都到御花園那邊去參加酒宴了。

寸心靜靜的坐在床上,周圍一片寂靜。

一個很輕的開門聲,打破了這片寧靜。

那個人,又輕輕關上了門。

他已慢慢的走了過來,站到了寸心面前。

很久都沒有動靜,寸心很是無奈的將頭蓋揭開了。

一雙滿含笑意的眸子正看著她。

“是你啊?!贝缧目粗伻簦冻鲆粋€淺笑,說道。

“姐姐,你今天真的好美啊。”顏若坐到她旁邊,看著她,說道。

“你不是說樓玉很美嘛?!贝缧目粗偸呛荛_心。

原來她聽到她說的話了。

顏若拉著寸心的手臂,說道:“姐姐,你們都很美?!?

“我覺得,我們兩個都比不上你美?!贝缧臐M是笑意的看著她,說道。

“以后你就是我姐姐了,好不好?”顏若看著寸心,說道。

寸心握著她的手說,“我一直都把你當妹妹?!?

顏若笑得很開心,她將頭靠在寸心的肩上,說道:“太好了,我有姐姐了,哥哥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寸心撫著她的長發,說道:“花燈節那天就聽你提過你的哥哥,姐姐倒有些想見見你哥哥。

顏若忽然站了起來,說道:“姐姐可能見不到他?!?

“嗯?”寸心看著她,問道。

“哥哥他住在一個很遠的地方,他可能不會來這里?!鳖伻艨粗缧模f道。

顏若轉過身,拿起床邊的頭蓋,蓋到寸心頭上,說道:“好了,姐姐,我先走了,以后有機會再來看姐姐?!?

寸心坐在那里,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門開了。

在開門的瞬間,一個人已經壓在了她身上。

寸心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在那一刻,她揭開了她的頭蓋。

她看到了壓在她身上的人。

樓玉。

他深紅色的喜服上因為染血,而紅得妖艷。

寸心顫抖的伸手,撫著樓玉蒼白的臉,低聲叫道:“樓玉……”

“小姑娘,今天,你死在我們血玫宮手里,也算是造化。”門外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

寸心抬起頭,看到了那個站在門外的女子,她眉間有朵紅色的玫花。

門外的那個女子也看到了寸心眉間的那朵玫花。

那朵玫花,紅得滴血。

她的雙眼忽然睜得很大,眼中充滿了恐懼,雙腿顫抖得跪在了地上。

“宮……主……”她的聲音很是顫抖。

“滾——”周圍的空氣,瞬間凍住了。

那女子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在那個女子消失的同時,樓蘭進來了。

“皇弟……”他看著躺在寸心懷里的樓玉,叫道。

“樓玉,你醒醒啊。”寸心的淚滴到了樓玉的臉上。

樓玉的眉頭深深的皺了皺,他很是痛苦,掙扎著睜開了眼。

“寸心……”樓玉很虛弱的叫道。

“嗯,我在。”寸心哽咽的答道。

“皇兄……”樓玉艱難的轉過頭,看著樓蘭。

“皇弟,怎么會這樣……”樓蘭握住他蒼白的手,很是悲痛的說。

“皇兄,以后,替臣弟好好……好好……照顧……她。”

“好,我答應你,好好照顧她?!睒翘m點著頭,說道。

“寸心,對……不起……對……不起……”他有些痛苦的閉了閉眼,又睜開了眼。

“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他的聲音比先前更虛弱了。

“嗯,嗯,我知道……”寸心低聲說道,她臉上充滿了哀傷。

樓玉蒼白的臉揚起一抹笑,美得絕世,也美得蒼涼。

他的手從樓蘭手中滑了下去。

江尋花和顏若就是在這一刻飛奔了進來。

江尋花什么都沒說的將樓玉的手腕握住。

當他在拿起樓玉手的那一瞬間,他面色變了,輕輕放下了樓玉的手。

顏若跑到寸心身邊,抱著寸心,說道:“姐姐……”

寸心一直抱著樓玉。她就像被定在了那里一樣,一動不動,木然的看著懷中的樓玉。

“尋花,尋花。”燕南陌出現在了門口,他手里還抱著一個人。

“南陌,怎么了?”他走過去,問道。

“你快救救煙嵐。”燕南陌已經將風煙嵐放到了美人塌上。

江尋花拿起她的手,把脈。

“她沒救了……血流得太多了。”江尋花放下她的手,無奈的說道。

燕南陌伸手,輕柔的撫著她的臉,他眼中全是悲哀,深深的悲哀。

江尋花說一個人沒救了,那么那個人就絕對活不了。

燕南陌緊緊的將風煙嵐抱在懷里,眼中的那種悲痛和絕望讓江尋花動容。

“南陌,到底是什么人干的……”江尋花看著燕南陌,低聲問道。

“血玫宮的人——”江尋花聽到一個冰冷的聲音。

不是燕南陌說的,是寸心說的。

連燕南陌也抬頭看著寸心。

燕南陌眼中就像燃起了一股火焰一樣,他握緊了他袖中的拳頭,轉過身,看著懷中的風煙嵐,一陣低吼:“血玫宮——”

“南……陌……”一個微弱的聲音從他懷中傳來。

他低下頭,看著微睜開眼的風煙嵐,用手撫著她的臉,柔聲說道:“煙嵐……”

風煙嵐的眼淚就從她蒼白的臉邊滑落進他的手心,他看著她,滿臉的憂傷。

她有些無力的想要伸手,但是卻還是沒有力氣。

他將她的手握住,將她的手觸到他臉上。

她嘴角揚起一抹欣慰的笑,說:“南陌,今生……能……遇到……你,……真好……”

雖然她的聲音很微弱很微弱,但他還是聽得很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他看著她,說道。

她用力撫著他的臉,嘴里念著,“對……不……起”,

她就慢慢的閉上了眼。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尋花……”顏若忽然叫道。

江尋花迅速到了床邊,他看到寸心倒在了顏若的懷里。

江尋花輕輕的拿起寸心的手腕,把脈。

“她沒事,只是傷心過度,加上身子弱,動了胎氣?!苯瓕せㄕf道。

樓蘭看著江尋花,沉痛的眼中有了一絲光芒,他轉身向站在門口的宮女吩咐道:“你馬上去太醫院,讓他們煎一副安胎藥,讓他們立刻送到浮華殿去?!?

那個宮女立即轉身,向太醫院趕去。

樓蘭走到床邊,伸出手,將寸心抱起,向浮華殿走去。

浮華殿是召南歷代君王的寢宮,也是整個皇宮中最安全的地方。

樓蘭抱著寸心箭一般的沖了進去。

他將她放到床上,拉過被子,替她蓋上。

轉身看著正呆滯著站在殿門口的公公,吩咐道:“張太,你去調幾個宮女過來照顧王妃。

一直失神地看著他的公公才回過神來,答道:“奴才,這就去?!?

這么多年來,張太一直呆在浮華殿侍候,卻從未看到過任何嬪妃來過這里。

所以,今天,當他看到樓蘭抱著寸心沖進來時,他以為有了奇跡,卻沒想到,是王妃。

樓蘭坐在床邊,看著這個面色蒼白的女子。

他第一次見到她時,是在水月庵。

她著淡黃色衣裙,雙眸淡然如水,眉間卻有股讓人怎么也抹不去的滄桑。

記憶中的母妃,身上有股淡淡的冷梅香,和寸心身上的那股香很相似。

母妃是個很溫婉的女子,所以每次父皇看到她時,就會很開心,父皇是很愛母妃的。

只是,母妃那樣善良的女子,也終究還是死在了那深宮中。

父皇曾說過,她那樣的女子,愛上了,就再也不會忘記。

所以,即使母妃死了很久,父皇也從未忘記過她。

母妃去世之后,他和樓玉就一直相依為命。

那時的樓玉就是瘦瘦弱弱的,面色很白,眉目好看得像女子一樣。

在宮里,每次其他皇子欺負樓玉,樓蘭就會站在他身前為他擋著。

父皇因為一直沒忘記過母妃,所以一直很寵愛他們,為了讓他們遠離后宮爭斗,就送他們到了歷山去修習武藝,學君臣之道,直到樓蘭十八歲,父皇駕崩,他才和樓玉回來即位。

“皇上,藥來了?!睂m女端著藥,跪在殿門口,說道。

“你把藥放到桌上?!彼恼f道。

宮女起身,走過去,將藥放到桌上,就退了下去。

寸心微微睜開了眼,她看著樓蘭。

樓蘭將藥端過來,扶起她,溫聲說道:“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你要為樓玉,也為你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的活著,”

寸心伸手接過他手中的藥,一飲而盡。

樓蘭扶她躺下,為她蓋好被子,轉身,走出去。

在他走出殿門的那一刻,他聽到了東西打碎的聲音。

他轉身,跑到床邊。

寸心滿臉都是汗,很是痛苦的撫著小腹。

他看到她裙下,隱隱有血色。

“寸心,你怎么了?”他有些慌亂地問道。

“疼……好疼……”寸心捂著小腹,說道。

“寸心,你挺住,朕馬上去叫太醫。”樓蘭奔出殿。

寸心,閉上眼,眉間顯出那朵血紅的玫花。

她側身,將那碗藥吐了出來。

她眉間的痛苦之色才漸漸散去。

看來后宮可真是個是非之地。

樓蘭和太醫很快就趕來了。

太醫把脈之后,說道:“皇上,王妃誤食了紅花,還好量不多,只出現了少量的見紅,只要喝幾劑安胎藥,就不會有事了?!?

“剛才朕給她喝的是剛從你們太醫院端過來的安胎藥,為什么會有紅花?”樓蘭沉聲問道。

太醫忽然跪下,有些惶恐地說道:“那碗安胎藥是微臣親自監督熬的,微臣確定,那碗藥在送出太醫院時,絕對不會有問題。”

“你的意思是說,是藥在送過來的途中出了問題?!睒翘m看著他,說道。

“正是?!碧t抬頭看著他,回道。

樓蘭轉身向門外吩咐道:“傳剛才送藥過來的那名宮女?!?

很快,就有人跑進來,說道:“皇上,那名宮女死了?!?

樓蘭臉色很是不好的看著說話的人,問道:“怎么死的?!?

“回皇上,是失足墜池身亡?!蹦侨嘶氐?。

他有些倦的看了看床上的寸心,說道:“你們都退下吧。”

樓蘭坐在那里沉思了很久,才說道:“張太,你讓人好好照顧王妃。”

“奴才領命?!睆執哌M來,跪下回道。

樓蘭轉身離開了浮華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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