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寸心睜開眼時,陽光已經灑了進來,她看了看四周,發現是燕南陌的屋子,就起身穿好衣裳。
她匆匆趕到后院,發現衣服堆了很多。
她又坐下,開始拿衣裳洗。
她伸手觸到冰冷的水時,一陣劇痛從手上傳來。她伸回手,看著自己開裂的手。
“夫人,將軍說以后你不用洗衣裳了。”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
她抬頭,看到燕飛。
她揚起一抹自嘲的笑,說:“他不會這么說的。”
“燕飛,她不信就算了。”,一個不悅的聲音在她的身后傳來。
“將軍,夫人不是這意思。”燕飛看著燕南陌,替她解釋道。
燕南陌氣沖沖的轉身離開了。
燕飛走過去扶起顧寸心,說,“夫人,將軍還為你安排了一個好的住處,就在北苑里面。其實將軍還是很為夫人著想。夫人我扶你去看看。”
她跟著燕飛一起走,溫聲說:“謝謝你,剛才幫我說話。”
燕飛說道,“夫人不必這樣客氣,這是燕飛應該做的。”
燕飛將她帶到燕南陌為她安排的住處,她看了看四周,說道:“屋子很清靜。”
“將軍知道夫人喜歡清凈,所以特地選了北苑讓夫人居住。”燕飛說道。
她看著屋子里的一切,沉默著沒說話。
燕飛待了一會兒就說道:“那燕飛就下去了,如果夫人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燕飛等寸心點了頭,就退了下去。
寸心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眼中一片寂然。
這一切真的結束了嗎?也許再不結束,她也不知還能堅持多久了。
她已經待在這里三年了……
她忽然覺得她好像從前世一直等到了現在。
等得她都累了……身體累了,心也累了。
晚上有丫鬟送來晚飯和熱水,她洗了澡之后,吃完晚飯就上床休息了。
以前她要很晚才睡,現在躺在床上,她卻怎么也睡不著。
她想起了以前的事。
三年前,燕南陌來顧府提親,說要娶顧家小姐。
顧木很高興的答應了。
顧木明知道燕南陌要娶的是她的的姐姐顧清,卻還是將她扶上了花轎。
后來燕南陌揭開蓋頭發現她不是顧清時,很氣憤,打算親自去問顧木。
但他卻沒見到顧木。
在成親的那天晚上,顧家被血玫宮的人滅門了,一個都不剩。
于是新婚之夜她被他拽了起來,扔到了柴房,然后她就在柴房凍了一夜。
后來就是一直過這種每天洗衣裳的日子。
有時也會不一樣,那就是被他打。
她伸手撫了撫肩上還依舊有些疼的傷口。
第二天,寸心很早就醒了。
在這兩年里,她已習慣了早起。
她起身坐到鏡前,看著鏡中的那張臉。
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蒼白,眉間已有了深深的倦色。
還有那雙只剩下一片滄桑的眼睛。
她為自己挽了一個簡單的發式,只在發間插了一朵素色花。
換上昨晚丫鬟送來的衣服,也是素色的衣裙。
兩年沒穿過這種衣裙了,她穿著竟有些不習慣。
她有些無奈的苦笑。
丫鬟將早飯送了進來。
她吃了些,打算到以前住的屋子里,去把她的琴拿過來。
她站到門外,看著她住了三年的屋子。
她輕輕推門進去。
還是和以前看一樣,什么都沒變。
她從簡陋的柜中取出那把裝在錦袋中的琴。
那是唯一一件與這屋子格格不入的東西。
她打開錦袋,將琴拿出來。琴很干凈,沒染上一點灰塵。
她用手輕撫琴身,很溫柔的看著這把琴。
她很愛這把琴,所以不管她有多落魄,她也會把它保護得很好。
她用手試了一下琴弦,有些生疏了。
她有多久沒彈過了呢,連她也記不清了。
在后來的幾天里,她就一直呆在屋里彈琴。
她想找回以前彈琴的那種心境。
“夫人。”門外有人叫道。
她起身走過去,伸手打開門,是燕飛。
她看到他說,問道:“有事?”
“燕飛看著夫人每天都待在北苑,應該很悶吧,想著今天水月庵有朝會,問夫人是否出去走走。”燕飛躬身說道。
寸心想了想,點了點頭。
“燕飛陪夫人一起去吧,夫人一個人有些不安全。”燕飛說道。
寸心應道。“嗯。”
當他們經過東苑的時候,遇到了燕南陌。
燕南陌從她面前走過,卻沒注意到她。
她卻看到他滿臉的笑意,像陽光一樣明媚的笑意。
“夫人,自從煙嵐姑娘來了之后,將軍就變成這樣了。”燕飛看著燕南陌離去的方向,笑著說道。
“煙嵐是誰?”她想問,卻沒有問。
她忽然覺得,她也許應該離開這里了。
她和燕飛走上街時,她的心有些慌亂。
她好像有些不適應街上的這份喧鬧。
寸心抬頭看著那片青天,心里有了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
“召南可真熱鬧。”燕飛說道。
召南,這個和這座城一樣華麗的名字。
她看著前方,向水月庵的方向走去。
水月庵的梅花開得很是美,雪白的花瓣上有還未干的露珠。
她走到庵中,拜見庵主。
水月庵的庵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姑子,眉目清冷,看破紅塵。
拜完之后,寸心起身,正打算離開。
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施主請留步。”
她抬頭,看著叫她的庵主,輕聲問,“庵主有何事?”
“貧尼看施主的手開裂了,想贈送施主一些藥。”庵主說道。
她微微笑了笑,說:“寸心謝過庵主。”
“燕飛,你隨庵主去取藥,我到外面看看梅花。”她向燕飛說道。
她走出去,看著這些梅花,忽然想起一些事。
那年,也是這樣的季節,在這樣的梅樹下,她見到一襲白衣的少年,他臉上的笑溫暖了她很久很久。
那時芳華正好,而今已物是人非。
她忽然感到身體有些不穩,回過神來,發現是被人給撞到了地上。
她本想自己站起來。
一雙修長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她抬頭,看到那個一身白衣的男子。
“寸心姑娘?”他看到她的臉時,眼中很是溫柔的問道。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借著他的力,從地上爬起來。
“你的傷好了嗎?”她看著他,問道。
樓玉看著她,眼角輕揚起一抹淺笑。
這個笑在他臉上美得有些灼人。
“謝姑娘關心,我已大好。”他說道。
寸心也看著樓玉,嘴角揚起一抹淡笑。
“夫人,我們回府吧。”燕飛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寸心對他說道:“樓公子,那我就走了。”
樓玉看著她,點了點頭。
他看著她轉身向門外走去。
“寸心姑娘,你記著,如果有一天你想離開那里,你就來找我,我,會一直等你。”
雖然隔得有些遠,但寸心還是聽到了。
她向門外走的步子慢了下來,她微愣了愣,還是提腳走了出去。
寸心路過東苑的時候,她見到了風煙嵐。
風煙嵐真的很像她的姐姐顧清,像得就像一個人。
燕南陌將她抱在懷里,柔美的月光撒在他臉上,襯出他的笑有多溫柔。
她的心有些涼,就像這東院中的寒風一樣涼。
她轉身,回到北苑。
她覺得很累,身體累,心也很累。
想著,再過不久就要離開這里了。
那庵主的藥很靈,她才上藥幾天,手就好得差不多了。
今日,她一上完藥就打算吹燈睡覺。
很輕的敲門聲從門口傳來。
她走過去開門。
是燕南陌,他穿著一身白衣,就靜靜的站在門外,看著開門的她。
“我可以進去嗎?”他轉眼看著屋內,輕聲問道。
她有些不相信的看著他。
他以前對她說話從未如此溫柔。
“這個地方本來就是將軍你的。”她淡淡的說道。
燕南陌輕腳走進屋,看了看四周說:“今晚我是來給你送這個的。”
他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伸手遞到寸心面前。
寸心從他手中拿過信,看到了信封上的字。
休書
燕南陌看著寸心,低聲說道:“那里面是休書和一些銀子,就當做這三年的補償吧。”
寸心看著那封信,靜靜的站在那里。
他也站在那里凝視著她,直到很久之后,他才轉身向門外走去。
“是因為那個長得很像姐姐的女子嗎?”她抬頭很輕柔的問道。
他轉過身,看著她說,“今生,我已失去過清兒一次了,我不想再失去她第二次。”
“好,我明白了。”她低下頭,看著手中的那封休書,說道。
燕南陌轉身走出了北苑。
寸心在他走出去的那一刻,她的身子像水月庵的梅花一樣,滑落在了地上。
她抱著自己顫抖的肩,哭了。
她真的太累,累得她有些不想再走下去了。
誰念秋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
第二日一早,寸心就起來梳洗了,她只拿著那把琴,就走出了北院。
路過東院時,她聽到嬉戲聲,她尋聲看了過去。
燕南陌一身白衣,站在梅樹下,雪白的花瓣落到他肩上,襯出他的笑有多美。
為了這個笑,她在這里呆了三年,如今她要走了,他卻對著這個很像她姐姐的女子笑得那么幸福。
她忽然覺得有些東西碎了,再也無法復原了。
她走出將軍府,站在大街上。
她不知道該去哪里,她有些茫然的看著外面的一切。
她忽然想起了一片梅花,她想,也許她知道該去哪里了。
水月庵的庵主看到她時,說道:“上次貧尼見到施主時,就知道,施主與貧尼有緣。”
“寸心叨擾庵主了。”寸心低眉說道。
“貧尼引施主到廂房去。”庵主走在寸心前面,引她到廂房里。
“有勞庵主了。”寸心躬身一拜,說道。
庵主將寸心帶到了廂房中。
“庵主請自便。”寸心說道。
“那貧尼就下去了,”庵主轉身,出去了。
她放下琴,手指輕撫琴弦,琴聲就從她指尖飄了出來。
雖然那抹琴聲和她的琴聲融合得很好,但她還是聽到了。
她的手離開琴弦,琴聲依舊還在。
她閉眼靜靜的聽著,這琴聲和她的琴聲,很像,連她琴聲中的那股淡然,也有。
琴聲很自然的收了尾。
她開門出去,她想,這一定是她的鐘子期。
身著白衣的男子,抱著琴坐在桃花樹下,墨發挽在身后,一直垂到腰下。
雪白的花瓣隨風飄落在他肩上,美得有些恍惚。
他看到她時,凝視著她,笑了。
一笑天下醉。
她輕步走過去,揚起一抹淡笑,走到他對面的地方,緩緩的坐下。
“原來是你。”她淡淡的說道。
樓玉一直看著她,滿臉都是笑意的回道:“謝謝你的這句話。”
“我想那時伯牙見到子期時,應該就是這種場景吧。”她看著他,說道。
樓玉低身用手輕輕撫著那把琴,低聲說道:“我不是你的鐘子期。”
寸心抬頭有些錯愕地看著他。
樓玉繼續說道:“因為我也是伯牙,”
寸心笑得有些溫暖,她已有很久都沒有這么笑過了。
“寸心,你笑起來很美。”樓玉看著她的笑說道。
“其實,每個人笑起來都很美,只是很少有人能真正的笑。”寸心說道。
他起身,抱著琴,走到寸心身邊,低聲問道:“三日之后就是上元燈節,你是否愿意與我一同去放花燈。”
寸心抬頭看著站在她面前的樓玉,緩緩的站起身。
她向樓玉點了點頭。
“我想讓你認識一個可以和你琴簫和鳴的人,他才是你的子期。”他看著她有些高興的說道。
她笑著看著樓玉走出了水月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