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故人重逢
- 天之命
- 煮酒拂劍
- 10970字
- 2014-04-30 21:25:22
青陽子不敢睡得太沉,一個久經江湖的人即使是睡覺也要在腦中留下一根弦,正是這種習慣讓他被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驚醒。夜幕早已罩住了山野,一輪皓月當空照得大地明亮透徹,夾雜著一絲清冷蕭殺。他起身悄悄地地追過去,一條細長的背影穿過前面的石碑,那人在斷崖邊最后一塊石碑前停了下來,月光剛好灑在他的半邊臉上。“是他!他怎么會半夜三更來到這座山頂?”青陽子雖然隔著幾塊石碑只能看到半邊臉,粗糙濃密的絡腮胡和堅毅分明的輪廓不是安心是誰?那人也是極為警惕,青陽子發出的輕微響動都被他察覺出來,飛身便朝著他躲著的石碑踢來,身形之快、力量之大讓青陽子連連后退數步方才站定。
“青陽賢弟,你如何在此?”那人果然是安心。
“安兄,此事說來話長,小弟險些再也不能與兄長相見。”見到安心青陽子如同一葉迷失在風波之中的扁舟,看到了歸航的燈塔,他和新橫總算是有了回去的希望。回想在苗寨中的種種遭遇感慨道:“哎,苗嶺之中藏龍臥虎,是我太小看苗疆了!小弟一入苗寨便被識破,還沒來得及反抗便被一個黑瘦的老頭給制住了,身陷囹圄,幸得高人相助方才能脫身至此,不想遇見了兄長。”
安心哈哈一笑道:“賢弟也不要妄自菲薄,能脫離險境就是萬福。制住你的那個人不是一般苗人,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便是苗寨的鬼師——一個冷血而傲慢的老頭!”
青陽子一驚:“正是鬼師,安兄如何得知?”
“你忘了我也是苗人呀,這苗嶺中的事情多少也是知道一點的,此人心狠手辣、六親不認。對了你剛才說有一高人相助才得以脫身,不知是什么樣的高人?”
“是一個白發老婆婆,駝背佝僂,聲音蒼老,但武功奇異,不用刀劍,卻將一對衣袖使的出神入化。可惜在送我們出來的時候遇到了鬼師,慘遭他的毒手。”想起白婆婆青陽子內心充滿了敬意和內疚,人性的邪惡和偉大往往只有在最危險關頭才看得真切。
“畜生!”安心一拳打在石碑上,鮮血順著冰冷的石碑流下,想不到他聽到這個消息是如此的憤怒,咬牙切齒道:“這個喪心病狂的畜生,想不到他竟然冷血無情到如此地步,對她也……此血仇不報誓不為人!”
青陽子不明其中緣由,安慰道:“白婆婆對我有救命之恩,我當助安兄一臂之力,只是不知安兄與白婆婆如何相識?”
剛才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表情已讓青陽子多了一份疑惑,安心有意頓了頓,回避了青陽子的問題,只是答謝道:“多謝賢弟好意,我生于斯,長于斯,厭倦了其中的險惡爭斗,卻從來對這片山川景色百看不厭。可是你越是想逃離,往往就深陷其中,總會有一些人一些事會將你拉回去,面對那些你最討厭的人,只怕以我們兩人之力也難以與之抗衡。不過賢弟不要擔心,看到石碑上的文字了嗎?”安心指著一塊塊石碑道:“這些石碑才是整個苗嶺的精華,是我苗人祖先所立,碑文起初便只有少數人所知,后來這些石碑和碑文都被慢慢遺忘,成了無人能識的天書。我離開苗寨后全部的心血都用在這上面,白天陪如寄,晚上便來山頂參悟碑文,十年來無一日間斷,總算快要達成所愿。到時候再新仇舊恨跟他們一一做個了斷。”
“這碑文有這么神奇?”青陽子摸著冰冷的石碑問道。
安心道:“每一個苗人的寨子中都流傳著同一個傳說:苗人的故鄉在水草豐美的東邊,那里有無數的礦山和一望無際的大海,有采之不竭的金銀,打不完的魚和曬不完的鹽。但卻被人偷走了我們最為厲害的武器,被他們趕出了故土,一路被追殺著逃進了苗嶺之中。世世代代的苗人都肩負著回歸故土的責任,這是代代相傳的責任,而這些碑文所記載的文字就是我們苗人經歷的遷徙之苦和傳下來的絕世之學。”
“你不怕我一個漢人知道了會將這些碑文都毀了嗎?”青陽子知道這其中摻雜著太多的糾纏不清的歷史仇怨,并不是他一個小小的道士所能夠化解,也清楚這次深入苗疆的使命與這些碑文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安心哈哈大笑:“既然我認了你這個兄弟,便值得以性命相托,我相信我的眼睛。話說回來,不是我小覷了賢弟,這石碑你們漢人是毀不了也破不得。”安心指了指天空,神秘而虔誠地說道:“只有我們苗人中的圣人才能掌握駕馭這些石碑上的神奇力量,十二年一個輪回,六百年才出一個圣人!”
“哦?六百年?六百年!”青陽子反復琢磨著這個數字,這個數字將可怕的想法慢慢勾畫成了現實,對安心道:“在我們中原也由這樣的說法,六百年必有一場大浩劫,而且,而且是和你們苗人有關。”
安心臉色一變,警惕地看著青陽子道:“如果我沒猜錯,青陽賢弟是為了一個孩子來的吧?”
“是,也不全是。事到如今我也沒有什么可以瞞著安兄的了。六百年大期將至,中原武林尤其是六山之中都派了人深入苗疆,為的就是尋找到那個能帶來災難的人,我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在見到他之前,我不知道他不過還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那賢弟見到了這個小孩了?”安心的心一緊,急急地問道:“他現在在什么地方,還活著嗎?你剛才說白婆婆救了你們,你們是誰,你將那個小孩帶出來了?”
一連串的問題和焦急的神態讓青陽子明白了這個小孩在安心心中的地位,但他不敢貿然說出來:“他還活著,我和他都被關在同一個石牢里,可憐啦,這么小的孩子卻要受這么多的磨難!安兄怎么知道這個小孩?”
聽到那小孩還活著,安心心里踏實了很多,道:“那小孩對我太重要,他是一個故交的唯一骨血,臨死前將剛出生的孩子托付給了我。哎,是我沒用,被他們搶先一步抓進了石牢。這些年來我無一刻不想著救他出來,也回過幾次寨子,闖過石牢,差點被他們困在里邊。以我目前的武功能全身而退尚且不易,帶著一個小孩就更難上加難。”安心嘆了一聲,這個承諾是他心中最大的責任,不光對死去的那位故交,還有那個流傳了數千年的傳說。
青陽子明白了安心在此的用意,他夜夜研讀碑文,獨居在荒山野嶺之中又不愿遠離是非之地的原因都在于這個孩子,便道:“安兄不要自責,請跟我來。”說罷轉過石碑,將安心帶到了新橫睡覺的地方,搖醒了還在熟睡的新橫,道:“這就是你要找的孩子。”
新橫看著眼前突然多了一個胡子拉碴的彪形大漢,一個翻身站了起來,眼睛只盯著他看,以為又是來抓他的人,安心向他靠近一步他便退后一步,恐懼的眼神中放著兇光,抱著包袱一副準備拼命的架勢。青陽子拉過他安慰道:“新橫不要怕,這個伯伯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追著我們干什么?”新橫一臉的不相信。
安心仔細端詳了半天,這小孩是有他父親身上的那股子倔勁,便問道:“你是從小被關在石牢么,有什么親人嗎?”
“是又怎么樣,你又是誰呀?”新橫偷偷看了一眼安心,戒備地答道。
安心一下跪在了新橫的面前,這么多年壓在心口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他想過劫獄以死相拼,卻沒想到是以如此意外的方式,不禁熱淚盈眶,一個勁地叩頭:“謝天謝地,祖先的神靈保佑,小主人,終于見到你啦!”
安心話到嘴邊欲言又止,青陽子便借口走到了斷崖邊,又驚慌失措地跑了回來,招呼安心道:“安兄,快過來,山下的移動的火光是什么?”這一嚇非小,之前的點點火光匯成了一片火海朝著絕頂撲過來,空中彌漫著一股苗寨特有的松脂的味道。
“不好,是他們,快滅火。”青陽子看到了領頭而來的尤二。
“來不及了,他們發現我們了,四下空曠我們無處可逃,賢弟幫我先擋住一陣,我有要事要交代給新橫。”安心拉過新橫,也顧不得他的叫喚捶打,道:“你是你父親唯一的希望,也是我們苗人的希望,我要你記住我給你說的每一字,在他們來之前全部記住。”
新橫不再反抗,吃驚地看著安心:“你認識我父親?”
“沒時間跟你說了,你想知道長大了去找一個叫蚩杰的人,他會告訴你。”安心搖了搖新橫,嚴肅而憂慮地說道:“你現在要全神貫注地聽我講的每一個字,背下來。”
青陽子圍著絕頂看了一圈,除天塹外,三面都被圍的水泄不通。人群很快便到了絕頂下面,這些苗人都是爬山走巖的高手,蜂擁著往上爬。
青陽子剛轉過一塊小土丘,便見前面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兩個人,一個滿頭白發,一個稚氣未脫,都是苗衣裝扮。還沒等青陽子說話,那白發老頭陰陽怪氣地叫嚷了起來:“可、可、可真會找地方哈,讓我們一通、通好找!”
明明是一個老頭,聲音卻如嬰兒般尖細。青陽子暗暗將劍捏緊,心中提防了十二分,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你找我作甚?”
“廢話少說,那小孩呢?”那孩子臉看著稚氣,聲音卻蒼老無力,性子倒是很直接,上來便直奔主題。
青陽子用手一拂衣袖,故意四下張望道:“我孤身一人,哪有什么小孩,你們找錯人了吧?”
“老三,把他綁到山頂點上天燈,就不信找不到那小孩!”白發人的聲音如飄在風中的飛絮,輕蕩蕩地捉摸不定。
青陽子心中著急,這片山頂不大,鬼師帶著苗兵上來不用半個時辰就能搜遍,不能跟他們在這兒干耗時間,得盡快和安心匯合。亮出劍道:“你們究竟是人是鬼,為何不敢真面目示人?”
白發人陰冷地一笑,一撩頭發,露出了一副猙獰的面容——顴骨突出皮包眉,隆鼻寬口眼下垂,一頭倒垂柳般的白發隨風飄蕩,這尊容不化妝便足以嚇死人,何況在今晚這殺氣騰騰的夜里,看一眼都不寒而栗,不是善類。寬嘴沒見動,那嬰兒聲又飄了出來:“我們是人是鬼不要緊,要緊的是你馬上就是鬼非人了!”
“那好,咱們就手上見真招!”青陽子持劍出掌向兩人攻了過去,面對不明深淺的鬼怪人,主動出擊也是情非得已。他左手擊向白發人的一招八卦游龍掌卻是虛招,腳步不停右手劍柄一招順水推舟便直攻向孩子臉,這兩招本都是青城派基礎功夫,卻被他劍掌結合,以一敵二,用的巧妙威武,恰到好處。
那兩人果然上當,左手一掌看看就要擊上,卻被白發人如游魂的身形般躲過,娃娃臉見青陽子攻向同伴,自然不會放過這么一個側身進攻的機會,一掌向他打來,沒想到青陽子劍鞘突轉正擊中他出掌一手的神門穴。神門穴在手掌后瑞骨之端,敵人中劍后,手掌便再也使不出半點力道。青陽子本想一來試探兩人虛實,二來廢其一人便可各個擊破,不料娃娃臉被擊中之后所擊出的一掌不但不退,反而更帶著強烈的內力直奔他的心口而來。此刻青陽子雙手都出,當中門戶大開,匆忙中只得抽回左手勉強接了一掌,直飛出十丈之遠,結結實實摔在了山石上。
青陽子心下大駭,青城派無極內力乃是至陽內功,自己修煉二十載在中原武林也算出類拔萃,縱然是匆忙接掌也不至于輸的如此狼狽,那娃娃臉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一副笑臉更是對倒在地上的他莫大的諷刺。青陽子不甘心也不能認輸,他掙扎著站了起來,還有拼命一搏的殺手锏——青云劍。以他現在的功力難以駕馭青云劍,這也是他進入苗疆后不敢輕易亮劍的一個原因,但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有其他的選擇,就是死也一定要將這把劍帶回青城山。
青陽子從劍套中取出了劍,劍鞘刻著出云青龍,在月光下冷冽流光。那兩人見到劍鞘,大為詫異,同時飛身便來奪劍。青陽子幾次拔劍都被他們按下了劍柄,兩人左右夾攻讓他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沒有青云劍,青陽子擋過幾回合便被逼到了一塊大石下,這兩人的功夫鬼怪莫測,就如同苗嶺中的一切都讓人捉摸不透。白發老頭身形飄忽,如紙片一般難以及身,娃娃臉的出招卻是快速剛硬,一招狠過一招。青陽子剛躲過白發老頭的一拳,娃娃臉的雙指便奔著胸口而來,他用收回劍鞘削過去,那娃娃臉等的就是這一下,手腕一抖點向他的神門穴,這一招卻是剛才青陽子的化招,現學現用竟將青陽子手中的寶劍彈飛到空中數丈之高,眼見寶劍就落入這兩怪物之手,一個身影騰空搶在前面將寶劍收入懷中,落在了青陽子面前,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安心,懷中還抱著新橫。
“魍魎!”尾隨著安心而來的便是寨老和鬼師,他們動作可真快,這么短時間就發現了蹤跡。看到眼前的兩個怪人,安心和鬼師異口同聲叫了出來。
“你的眼睛還挺認人,知道我們的大名。”白發老頭尖聲尖氣得意地看著青陽子,道:“不像這個道士沒有眼水!”
鬼師打斷了他們的話,問道:“你們怎么在這里?”顯然魍魎的出現大大出乎他的預料,也打亂了他的計劃。
“虧你還是鬼師,見了我們都不知道要拜嗎?這山川河流沼澤哪一片不是我們兄弟的地域,你們進來不曉得規矩么?”娃娃臉還是一臉天真而陰森的笑,一席話帶笑說出反而更加令人戰栗。
“好啦好啦,都不要吵啦!魍魎是我叫來協助的,安心畢竟是你獨生子,有些事鬼師還是不要親力親為的好!”寨老擋在鬼師和魍魎之前,說道:“鬼師,我知道你的忠心,這也是為了你好!我們都是為了完成祖先的遺愿,解決眼前的擋路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寨老的話將他們的注意力又重新聚焦在了青陽子三人的身上。
青陽子沒想到安心竟然是鬼師的獨子,怪不得他對寨子這么熟悉,提及白婆婆的時候又是如此的傷心和憤怒,看看鬼師和安心——一個俠肝義膽,一個陰森莫測,父子二人有天壤之別,都說有其父必有其子,這話可真還不一定!
“你就是鬼師的那個跑了的崽子?竟然勾結起了漢人背叛祖先,還不快把那小孩交出來,讓鬼師求求我們,說不定還可以給你一個靈魂皈依的機會。”
安心將劍交還給青陽子,他知道今天面對的是多么難纏的主兒。魍魎是鬼脈中最為神秘的四支脈之一,行蹤飄忽不定,世代守著鬼方界,幾百年來從未踏足外界,沒想到今天竟然碰到了其中的兩人。他還藏著不為人所知的殺手锏,但面對一眾圣脈和鬼脈的頂尖高手,還沒有太大的把握。但無論如何,在他面前只有一條路——安全地將青陽子和新橫送出去。想到這里便不再猶豫,將新橫護在身后,向著青陽子道:“賢弟,與你相遇一場乃是天大的緣分,還望看顧好孩子!”說罷用手齊腰比了比,轉身坦然道:“我的靈魂去哪里不用你們操心,還是好好保住自己的腦袋先吧!”
“好大的口氣,那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鬼師搶在眾人之前一拐擊向安心,安心心下納悶,鬼師的功夫強在手,弱在腿,今天卻招招朝著他的下三路招呼,直逼得他翻身騰空而起。鬼師卻早就轉身候在了半空,趁著兩人相接之際低聲吼道:“畜生,找死嗎,還不快滾!”
“你也有臉說我?今天新仇舊恨就跟你一起算!”兩人手上交鋒,嘴上也沒閑著。安心手上加力,招招奔著鬼師的要害而去,卻總被他巧妙化解,但也并不還擊,兩人一來一往誰也沒有占到上風。
看到鬼師并沒有使出全力,寨老一個眼色,白發老頭飛騰而上雙掌將兩人分開,道:“鬼師歇歇吧,好多年沒動,我來陪、陪、陪他玩玩!”白發老頭的武功跟鬼師大不一樣,如鬼魅般飄忽,將安心逼得連連后退。安心定了定神,他們顯然是胸有成竹,只是圍著青陽子和新橫,并不急于動手。他們人多勢眾,這樣拖下去誰也走不了,只有使出此招方有一線生機。口中默默念詞,雙腳點地由掌變拳,四周的空氣飛速的凝聚,化作一道強大的吸力向白發老頭攻去,老頭還想躲閃,不料身體如同被定住一般半點也挪動不了,一拳結結實實打在了胸口。
“不好,潛龍出淵!”娃娃臉大叫一聲,雙爪便向安心背心抓去。
“安兄小心!”青陽子眼見不好,又不敢離開新橫去救,只得大喊一聲提醒道。安心一腳踢開白發老頭,反身正好岔開了娃娃臉抓過來的雙爪。魍魎二人分開已是難纏,合力更是威力大增,青陽子也不過只能抵擋住幾招而已。兩人一左一右,不斷變換將安心圈在一片幻影之中。四只手漸漸化出數十只手從不同方向攻擊安心全身各處要害,安心卻不知使得什么功夫,魍魎抓過來的手都被一片片金甲彈回,一時間整個天空光芒萬丈,看得眾人癡驚,斗到精彩處紛紛鼓起掌來。
天空漸漸泛起的一片魚肚白,讓寨老驚慌了起來,鬼脈的人最是怕光,不出一個時辰天就放亮,到時魍魎二人必須要遁影藏形。安心如此勇猛,失去了這兩人的幫助,他們就更難以抓住。寨老雙手一揮道:“還愣著干什么,快把這兩個人給我抓起來!”蚩杰和尤二兩人搶著向青陽子殺了過來,都不想讓對方占了先機。這兩人的武功比鬼師卻是低了不少,更不及魍魎,青陽子與兩人交手并不吃力,二人幾次輪番去搶新橫,都被他擋了回去。青陽子跟這兩人交手,心中卻暗暗防著鬼師,他才是真正值得警惕的對手。果不其然,趁著蚩杰和尤二兩人聯手齊攻,青陽子反手出掌之機,他雙拐開道直指新橫腦門而去。青陽子一招“落葉紛飛”將眼前二人橫掃開去,順勢拔出青云劍砍向鬼師的雙拐。青云劍出鞘一道流光刺破蒼穹,劍氣之強生生將一只拐截斷,鬼師收回斷拐,狼狽地拄著單拐,又驚又惱地看著青陽子手中的劍。
安心和魍魎正斗得起勁,也被這種劍氣所沖擊。魍魎二人見了此劍如同遇到克星般打了個冷戰,手上腳下都慢了下來,安心見到青陽子敵退眾人,真正是安下了心,掌上是越攻越猛,招招都威風無比。
青陽子護著新橫,青云劍如脫韁野馬一般反拉著青陽子刺向鬼師。鬼師剛才吃了一虧,哪兒還敢正面抵擋,只得靠著單拐左右騰挪。青云劍卻是越戰越勇,見血更嗜血,劍鋒所指之處人見人到,樹觸樹折。鬼師此刻躲到了人后,讓苗丁們沖向青陽子,漸漸發現了破綻。對著寨老道:“寨老可知我為何要費盡心機派人潛入中原了吧!”鬼師用斷了半截的拐杖指著青云劍接著道:“我們苗人數千年遷徙離散,人心不齊,留下的武學精華雖然高深莫測但又都散落不全。而中原漢人卻是代代相傳,不斷演進。老夫如若沒有猜錯恐怕這劍便是軒轅劍熔后化成的五柄劍之一,劍身青色流光,必是青云劍無疑!”
寨老一臉的愁云道:“依鬼師之言,我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跑啦?”
“青云劍雖然厲害,但可惜這道士還不到火候,駕馭不了它。”鬼師果然鬼精,避其鋒芒找其弱點,指著青陽子道:“寨老你看,他的步法完全跟著青云劍走,不是人馭劍,而是劍馭人,這威力就大打折扣了,殺到眼紅時,也就分不出敵我了。所以,我們要將劍鋒引向新橫,這就是他們漢人所說的‘借刀殺人’!”
寨老陰險地看了新橫一眼,贊許道:“鬼師不愧為鬼師,抓住了這個野種,就饒了蚩囂,鬼師你看著辦吧!”
青陽子握著青云劍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一種不祥的感覺涌上心頭。鮮血沁到劍上越多,它就越發的難以被控制,如癲狂了般奔向人群。鬼師等的就是這個時候,踩著疑蹤幻影向青陽子腳下攻去,等到青陽子吃力地將劍掃過來的時候,身形一轉直奔新橫而去。青云劍如同發現了獵物一般,緊追著鬼師不放,也直直地朝著新橫而去。青陽子還能勉強運起青云劍,鬼師也不敢正面相接,只是繞著新橫躲閃,幾招下來都險些傷及到了新橫。“那鬼老頭定是想那新橫當擋箭牌,他腳步詭異變化多端,看看擊中又被他躲了過去。青云劍太過強勢,這樣下去遲早會傷到新橫,不是辦法。”青陽子心中著急,卻又那鬼師沒有辦法,步步將青云劍向新橫的身上引,他也力不從心,“幸虧新橫手掌中的火龍沒有蘇醒,再不收劍,只怕…..”青陽子想到這里便不再猶豫,口中念起封劍決強行將青云劍插回了劍鞘。
逼得青陽子收劍也是一個不錯的結果,鬼師豈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單拐一點,另外半截拐杖帶著萬分的仇怨橫擊向青陽子。青陽子將新橫護在身后,手不離劍柄,作拔劍之勢,唬得鬼師半途收回了拐杖,連連躲閃。鬼師被這一戲弄,看著忍俊不禁的一張張臉,又氣又羞,也失去了冷靜,叫嚷著:“快給我上,給我宰了他!”
苗丁們武功稀松平常,卻擋不住如潮水般涌上來的人海,只得邊打邊向山頂退去。卻說安心這邊,看著青陽子身處困境,心中焦急,對付魍魎二人不落下風,卻也被他們死死纏住脫不開身。天慢慢亮了起來,魍魎的內力明顯下降了許多,虛汗也多了起來,兩人更多的處于收勢,配合也沒有之前那么嚴密。山頂不像苗寨總是籠罩著一片霧霾,這里能最早見到苗疆的陽光。天邊染紅的朝霞給了安心決勝的機會。魍魎對泛起的紅光甚是敏感,兩人一對視正要逃去,卻被安心一招“游龍入海”給纏住,借著日月同輝之光匯成一片波光粼粼的氣陣。此招一出連寨老都大吃一驚,魍魎二人被困在陣中心中大駭,一招“潛龍出淵”,接著便是“蛟龍亮甲”,現在又是一招“游龍入海”,都不是圣脈苗寨的武功,卻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招招雖然使得生疏,卻都大氣磅礴,威力巨大,陣中如同有萬道光芒刺過來。
眼見著魍魎二人將葬生于此,尤二抓起一個女孩,對著安心道:“蚩囂,你別橫,看看這是誰?”這一看差點奪去了安心的性命,那女孩正是他的女兒安如寄,不知他們什么時候找到了她。只得收起光陣,飛奔過來搶如寄,魍魎二人趁此機會逃了出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站住,別過來!你若動一動,她可要受罪了!”尤二雙手抓住如寄的脖子,也不顧如寄的掙扎叫喊,威脅安心道。
“你若要動一動她,那塊石頭就是你的下場!”安心抬起一掌將山邊的一塊巨石擊得粉碎,嚇得尤二抓住如寄躲到了寨老的身后。
“蚩囂,你也是苗人,為何要幫一個漢人呢?”安心的武功奇異高深,招式如龍般變化萬千又威力巨大,逼迫得魍魎都逃串而去,寨老此刻能夠制住他的唯一法寶也只有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如寄。寨老心里打著如意算盤:如果能夠以此讓他回到苗寨,圣脈的力量就更為強大,苗王的位置也就唾手可得。
安心看穿了他的用意,嗤之以鼻道:“漢人怎么了?漢人并不都是奸詐之徒,我們苗人中不也有小人嗎?”說到這安心特意盯著寨老和鬼師,十年前的那場變故讓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眼前的這兩個人,怒發沖冠道:“天下正是有了你們這些人,利欲熏心、權迷心竅的小人,才洶洶不得安寧,以致生靈涂炭!我恨不得生吃你肉,為新橫的父親報仇,又豈能為虎作倀,為你們所驅使,陷千萬人于水火?趁早收了這份心吧!”
“漢苗之爭由來已久,祖先為何逃避到此,懸棺中的靈魂何時才得以安息,從小教導的訓誡你都忘了嗎?”鬼師的臉上罕見地透著一絲柔情,安心畢竟是他的兒子,唯一的血脈和傳人,能讓他鐵石般心腸動心的人。他心里清楚以寨老的為人,安心再這樣堅持下去不光如寄性命不保,他自己也難以脫身,便規勸道:“老祖宗留下來的話一一印合,這便是天命,天命是你能違的嗎?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終究還是苗人,苗寨才是你應該呆的地方,回來吧!”
“今日有我沒你,有你沒我,當初選擇了出走,今天就不會再回來!只是沒想到是年過去了,你們還是這么無恥,居然拿一個小孩來做要挾!”安心想通過激將法讓他們跟自己硬拼硬的打一場。
寨老看了一眼鬼師,道:“鬼師,可別怪我沒有給他機會。可惜了,這么好的一個人才,在送你走之前,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哦?以寨老這么見多識廣,無惡不作的人,居然還有要向我請教的?”
寨老壓住內心的怒氣,但他不能發泄,這個問題他一定要弄清楚,臉上帶笑道:“哈哈…..人無完人,又豈能盡知?我看你剛才的武功并不是漢人的武術,也不同于我們苗寨的功夫,我想知道它從何而來?”
“虧你還是寨老,口口聲聲以祖先為重,連我的這些皮毛功夫都不認識了嗎?我已經告訴了該告訴的人,至于你,休想知道!”
“那就休怪老夫無情!”安心的一席話讓寨老再也難以壓抑住內心的狂躁,不由分說便是一掌,直奔他的天靈蓋而去。這一掌乃是苗家圣脈一族的看門功夫——開山掌,開山掌因氣使力,以力道取勝,以掌代斧,足以開山。寨老精煉此掌多年,威力有不同于一般苗丁,這一掌攜風帶石而來,殺氣騰騰,取得便是安心他項上人頭。
安心深知此掌威力,不能硬拼,一招游龍擺尾借力使力,將開山掌的力道順勢導向了正在圍攻青陽子的人群,一時間血肉橫飛,當即便有十來苗丁殞命。寨老見一掌不成,反而傷了自家人,更是一招勝過一招,無奈都被安心一一化解。安心處于守勢,但不落下風,寨老猛攻,卻奈何不得他半點。
“拿兵器來!”一根呈亮蛇頭銀槍被苗丁抬了上來,通體銀光雪亮,冷峻孤傲,蛇頭信子長吐,嗜血無數,長槍在手的寨老一下仿佛回到了三十歲。看到銀槍的安心卻沒有這么好的心情,正是這根銀槍奪去了他視為終生知音的前任寨老的命,當年的血仇在今天都有機會統統報還。惡從心頭起,恨由膽邊生,安心轉守為攻,一聲“游龍狂吟”將寨老刺過來的長槍震偏了方向。安心雙臂長舉,周身之氣化作一條蛟龍騰空而起,將寨老纏在了龍身之內,龍爪銀槍互不相讓,交織在了一起。
“不好!騰龍飛天,神龍決!”寨老看出了門道,但為時已晚,處在龍影中的寨老剛躲過龍爪,卻沒留意身后,被龍尾一掃,筆直地摔了下來。蛇頭銀槍在山石上劃出一道長長的槽才讓寨老站定,讓他更為吃驚的是鬼師剛才說的話,神龍決是苗家武功中最為神秘的一種,五百多年前便已經失傳,沒想到安心竟然會,怪不得魍魎都敵不過他。安心成了寨老心中最大的隱憂,“不能為我所用,就必須要除掉!”寨老看著驚慌失措的人群明白:此戰只有勝,沒有退,更沒有敗。
還沒等寨老多想,安心便又沖了過來,雙手聚成尖利的龍爪直撲向他的心臟。銀槍在龍爪的猛烈攻擊中火花四濺,寨老也是連連后退,槍身上留下了一條條劃痕。安心一番暴風驟雨般的進攻讓寨老好一陣忙亂,招式快捷狠辣,力道十足,震得寨老那雙老手不停地顫抖。剛躲過甩尾一掃,安心卻收起龍形,一掌向他當胸拍來。寨老還等著龍爪過來,根本沒有防備近身的空當,“合著你這個惡魔該死!”眼看著便要被安心雙掌擊中,寨老長槍一挑,將如寄擋在了身前,將她作為盾牌朝著安心的雙掌推去。安心是算計好了招式,瞅準了時機,使出了全力要置其于死地,哪里料到這老鬼情急之下竟然抓著如寄扔了過來,這一掌要是打在如寄身上必定粉身碎骨。事情發生在一閃眼之間,根本容不得他多想,在掌身相接之際安心竟生生將那一掌的內力反吸了回來,另一只手抓起如寄朝青陽子扔了過去。反吸的內力讓安心五臟六腑在腹內翻滾,一口鮮血直噴而出,卻沒有防備寨老緊接而至的蛇頭銀槍,蛇頭吐出的長信穿過了他的身體,鮮血滴滴順著信子流了下來。寨老還不放心,又出一掌擊中了安心天靈蓋。
強大的力道讓安心的身體飛了出去,如一片凋零的秋葉褪去了顏色,落在了這片神奇的土地上。此刻的他終于擺脫了塵世的糾纏,無休止的殺戮,所有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徹底地解脫了。
鬼師震驚了,一切發生的太快,安心,不,蚩囂的死,他的臉上竟看不到一點的悲傷和痛苦,提著拐杖便朝青陽子而去。青陽子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一個唯一值得信任的人,如此慷慨仗義、大義分明的人,一個剛才還威風八面的鮮活的生命就如此消失了,安心的死讓他緊繃的神經一下松了下來,也斷了他逃出去的希望!他只是木然地抵擋著苗人的進攻,全然失去了拼斗的銳氣。
“爹爹,爹爹!”如寄的哭喊聲喚回了青陽子的魂,但為時已晚,蚩杰和尤二早已騰空而起去搶如寄,蚩杰搶先一步接住了她。青陽子左手抱著新橫,右手持劍鞘向蚩杰刺去,如寄是安心在世上最后的牽掛,他在臨死前推向了青陽子這邊,沒有遺言,沒有囑托,但在生死關頭做出的抉擇就是對他最大的信任,一定要將如寄搶回來。
兩人都使劍,又都一手夾著小孩,不敢靠的太近,劍鋒相交構成一道劍網,將周圍的人都擋在了劍影之外,鬼師也停下了腳步,靜觀這兩人的爭斗。外面看得熱鬧,兩人卻攀起了話來,蚩杰道:“想不到蚩囂竟然對你這么信任,這是難得啊!”
“廢話少說,快將如寄交過來!”青陽子并沒有精力和他糾纏,手上的招式又快了不少。蚩杰趁著兩劍相交之際,低聲說道:“我賣個破綻,你接好這個女孩!”還沒等青陽子回過神來,蚩杰大叫一聲:“接招!”一劍向他的左臂刺過來。青陽子一招“順水推舟”將劍擋開,蚩杰抱著如寄的手臂完全失去了保護,被他輕易地將如寄奪了過來。
這一切都被鬼師看在眼里,在青陽子奪如寄的同時,他的半截拐杖也直直擊了過去。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青陽子雙手都抱著小孩,他的這一擊讓其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這一劫是在所難逃了,青陽子將兩個小孩緊緊地抱住,索性閉上了眼。
“不要傷害我師父,你這個壞蛋!”新橫看著拐杖要擊中青陽子,一雙稚嫩的手擋了出去。哪知這一下喚醒了火龍,一團火噴了出去,可憐鬼師的一頭白發,全都燎沒了,原本就陰沉的臉已是面目全非,雙手抱著頭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青陽子發現了救命稻草,“新橫,快讓火龍飛起來,快!”火龍帶著他們騰空而起,飛出了人群的包圍,飛向了新的世界。
“啊!”人群發出一聲驚嘆,呆呆地看著青陽子帶著兩個小孩飛上了天,齊涮涮地跪了下去,只剩下寨老木然地杵在原地,聽著鬼師凄慘的抽搐聲在絕頂的寒風中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