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

路也的情況更加復雜一點。

——他們知道彼此的存在。

當前治療人格分裂只有一種。

扶植一種精神力量，消滅其他的精神力量。

路也和毅王爺之間……

顯然，是毅王爺更勝一籌。

毅王爺似乎也開始意識到要拿到那具身體的絕對控制權，必須要除掉路也。

而路也……

我自嘲地笑了笑。

忽然想起他曾經問我的那句話。

“如果你怕的是光明，那么就讓我陪你一起遁入黑暗，可好？”

可倘若他要遁入黑暗的代價是消失，我還會要嗎？

不，如果是要他消失的話，我寧可我們從此只是彼此的路人甲。

誠然，現在是毅王爺占了上風。

但是只要路也有心和毅王爺爭上一爭，也并不是毫無勝算。

只不過，他現在似乎正因為我在向毅王爺妥協和退讓。

長滿繭子的手輕輕覆在我低垂的眸上。

我心頭微微一顫，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是路也來了么？

我睫毛輕顫著。

在他的手心來來回回掃了好幾遍，終于伸手將他的手拿了下來，擔憂地看著他。

路也垂眸一笑，道：“現在該是我擔心你才對，怎么反過來倒像是我生病在床一樣？”

我看著他，微微勾了勾唇角。

路也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那人，道：“落奇，實在是謝謝你了。要不是你在林中控制了她的毒，還不知道我會不會因此發瘋呢？”

他喊出的名字，讓我微微一頓。

人像倒也就罷了。

偏偏名字也是如此相似。

七少，名叫落七。

家族排名恰好也在第七，所以人稱七少。

落奇淺淺笑開，帶著淡淡的暖意。

說出的話倒是意外的帶了幾分挑釁的意味。

“我救她，并不是因為你。”他說。

路也和我皆是一頓，對視了一眼，不知該怎么繼續這個問題。

不是為了路也。

那就是為了毅王爺。

可是，我對于毅王爺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若是他愿意直接一點，告訴我他要什么，我應該會毫不猶豫地給他，只要我能給。

如此也可省去諸多麻煩。

可是，為什么他還是不肯開口呢？

他在等些什么？

“你們應該有話要說，我先出去，等會兒再回來。”

落奇看出了我們的尷尬，微微斂下情緒，提議道。

我淡淡一笑，表示感謝。

只是他已經轉身離開，并沒有看見。

路也握住我的手，將微微頓住的我從神游中拉回現實。

他一臉擔憂地問道：“你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是不是覺得很痛？”

我微微勾唇，搖了搖頭，看向了桌上的紙筆。

他當即會意，將我輕輕橫抱起來，向書桌走去。

我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

我知道。

這具身體里，還有另一個靈魂。

如果，那個靈魂不肯消失，那么就只能路也消失了。

就算我可能命不久矣，我不需要，亦不想要路也來黃泉路上陪我。

我死之后，我希望他還有他的生活。

我生時擁有他。

這已經足夠了。

【你還不打算和我說說你和毅王爺的事情嗎？】

我看了他清亮的眸子一眼，開門見山，提筆問道。

路也頓住。

好一會兒，才神色莫辨地反問：“你都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繼續寫道：【你為什么要向他妥協？是不是因為我？】

路也眸光閃了閃，抿著唇，似乎在考慮到底要不要說實話。

慶幸的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說實話。

我看得出，他不想騙我，也不想被我誤會，甚至還抱著一絲特別的希望，希望我能夠支持他的做法。

“他知道怎么可以解你身上的毒。”

“只要、只要我可以盡可能地退讓，他就會解了你的毒……”

路也說著說著，眼神就閃躲了起來。

顯然是沒從我的臉上看出贊成的意思。

他又像是做錯事情的孩子一樣，低垂著頭，站在一旁。

我頓時哭笑不得。

他做這樣的選擇都是為了我。

只是這樣的方式，不是我需要的和想要的。

【你知道你的退讓可能會讓你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嗎？】

我斂下眸子，不忍心繼續看他沮喪的樣子。

倘若連你都消失了，即使把我救好了，也不過徒添我的傷悲。

這樣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這些話，我沒能問出來。

我知道，只要稍微還有別的辦法，他固然是不會選擇這條路的。

可他還有選擇嗎？

我呢？我又有選擇嗎？

我們終究是要面對他和毅王爺之間的問題。

這不是簡簡單單殺個人的事兒。

即使我解了毒，也無法幫助他戰勝毅王爺。

沒有人可以幫他，除了他自己。

路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卻是淡淡一笑。

“如果可以換回你的性命，那又怎么樣呢？”

“你或許會感到氣惱。但是對我而言，你就是我的全部。我愿意為了這個全部，放棄任何的東西，包括我的命。”

我定定地看著他。

雖然很想對他笑一笑，卻怎么也提不起嘴角。

他的話，總是如此。

一瞬間就可以直擊我的內心。

讓我無處可躲，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惱。

我會是某個人的全部嗎？

這種事情，我連想都沒有想過。

可是，再感動也好，他的方式，我不能認同。

【如果沒有你了，誰還會把我當做生命的全部？再沒有人會這樣守護我了，如果我再遇到這樣死生抉擇，你真的忍心留我自己面對嗎？】

路也伸手替我將耳側的頭發攬了攬，嘆道：“可是，我現在若不抓住這唯一的可能，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真的失去了你，我……”

我略帶嘲諷地笑了笑，重新提筆，寫下了一大段心里話。

【那么，你至少要活到你失去我的那一天。】

【或許你不知道，我的一生過得很痛苦，我真的很想好好地休息休息。每一次閉上眼睛的時候，我都在想倘若我可以一直睡下去，再不用醒過來就好了。】

【可是，現在因為你，我總想著還要睜開眼，看看你好不好。甚至，因為你，我可能還要繼續不停的睜開眼。如果你消失了，我重新睜開眼的理由也會跟著消失。】

【你當真要走到那一步嗎？】

路也呆呆地站在我的身旁。

他看著紙上因為我的氣惱而墨色過深的字跡，臉上的表情一變再變。最后臉色煞白，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良久，他才蹲下身子，與我平視，眸光幽幽問道：“你想要我怎么做？停止和他的交易，無能為力地站在一旁，看著你受苦，最后因為疼痛致死嗎？”

他眸中的深沉，讓我的心也跟著不斷下沉。

我不禁苦笑。

那么你呢？

你又想要我怎么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