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離神情瞬間呆滯。

但他的思路沒亂，依然堅定地說道：“你討厭我也好，恨我也罷，總之，我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毅王府的。”

一個人？

我嗤笑著搖搖頭，用眸光反問。

他斂了斂眸，才道：“路也，他不是能讓我放心的人，尹笑天恐怕更是自身難保。”

不是能讓他放心的人？

這話說的，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放不放心，與我何干？

我臉上洋溢著甜蜜的笑，提筆道。

【我相信路也。】

【況且，我已經決定要和他成親了，你知道，我所剩的日子并不多了。你再也不能以什么為條件，將我留在身邊了。而我，也不再需要你了。】

幕離無力地退后幾步，不可置信地問我。

“你真要和路也成親？！”

“你連他的真實身份都沒有弄清，就決定和他成親？你有為我，為祈牧，為尹笑天考慮過嗎？你知道當初你要我救的女孩，是他親手解決的嗎？”

敏敏……

是他親手解決的？

我臉色一白，握筆的手忍不住顫抖。

為什么是他？

為什么偏偏是他？

如果是素亦，是毅王爺，我都可以不皺一下眉頭地為她報仇。

可是，路也他……

我心頭微顫著。

忽然又自嘲地大笑起來。

為什么不能是他？

毅王爺，我可以毫不猶豫地下殺手。

面對他，我自然也有其他的辦法報仇。

報仇又不是只有打打殺殺。

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報復，永遠都不是奪走一個人的性命。

我停住自嘲的大笑，垂眸寫道。

【即便是那樣，我依然想要和他成親。我知道，他有不得已的理由。】

【當然，倘若他真的殺了敏敏，那么，我也會為敏敏報仇的。最后他一定會得到世界上最殘忍的報復。】

【但話說回來，敏敏是托你的福，才會落得如此下場，不是嗎？】

幕離臉色慘白。

隨即卻是自嘲地笑了起來，有些固執地說道。

“就算你要和他成親，也不需要非讓我離開不可。敏敏的事情，我無話可說。你若是想要為她報仇，要殺要剮……”

【你走，永遠都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還有，如果你想求得我的原諒，最好是長命百歲，即便生不如死，也要活下去。】

我斂去所有情緒。

堅定地寫下這樣帶著詛咒性質的話。

但從未想過，它有一天會一語成箴。

其實，我從未恨過他。

所以沒有什么原諒可言。

但是，倘若“不原諒”三個字，能夠讓他活下去，那么，我也不會吝惜地說出口。

幕離神情麻木地連退了好幾步。

這才苦笑道：“原來，這就是你想要的。那么，恭喜你，你已經達到了目的。我走便是，我活著便是。只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我想要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他又怎么會清楚？

但有一點他錯了。

我的目的，僅僅只是達到了一半而已。

【不，我不會答應你任何事情。】

【你沒有資格要求我答應你任何事情。】

我咬咬牙，狠心地將這樣的話寫下。

從此以后，我們便成陌路。

我從始至終，都不想讓你以任何方式，將我們的人生捆綁在一起。

只是，有的時候，我們別無選擇。

他眸光渙散，張了張嘴，卻沒有說任何的話。

我們就這么面對面看著彼此。

最終，是我眸中的冷淡打敗了他。

他嗤笑一聲，滿是自嘲。

然后，轉身離開了。

我身心疲憊。

但也只是趴在桌上，靜靜地看著那些寫滿字的紙張出神。

有風從窗外吹進來，將那些紙張吹得滿天飛。

我卻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尹笑天現在應該已經回到了陵府。

陵相雖然難測，但為人坦蕩，可以相信。

而幕離，既答應了要接受我的懲罰，就一定會保證自己的安全。

陵相也會在暗中保他周全。

現在只剩下我，獨自面對這一切了。

真相如何，我想要知道，也一定會知道！

有人影投射在桌上，擋住了我的光線。

我抬眸看著來人，然后勾出一個溫柔的笑靨。

從他進門，我便知道是路也來了。

雖然在一起的日子不算長，但我對他的感覺已經太熟悉了。

即使不聽不看不聞，卻還是可以感覺出來。

因為他的身上總是帶著一股莫名讓人眷戀的溫暖。

當然，現在也同時帶著一種莫名的陌生。

他將飄落在地上的紙張一一撿起。

但是一眼都沒有看，只將那些紙張在手心輕輕一捏，隨即將灰燼吹落。

然后，便神色清冷地看著我。

眸中沒有半點的情緒。

我微微一頓，不確定地提筆寫道：【王爺？】

他一斂眸，冷冷地點點頭。

只嗯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路也在哪里？】我心下一顫，趕緊寫道。

但沒想到，這個問題刺激到了他。

他周身氣勢，瞬間變得寒氣逼人，怒道：“你的眼里就只有路也嗎？你到底看上他哪一點？假模假樣地做一些可笑的善行，就是大俠了嗎？”

我微愣，只能靜靜地看著他。

看著看著，我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我生活在黑暗之中。

但至少，我還敢承認黑暗，承認害怕溫暖。

可是他卻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不要用那種悲憫的眼神看我！我不需要！”

“不是世人拋棄了我，是我要拋棄世人！”

“所以，可憐的會是你們這些人，永遠不是我！”

毅王爺勃然大怒起來。

掌心一揮，不遠處的桌椅便化成了灰燼。

我斂下眸子，失笑。

他害怕的不僅僅是溫暖，還有黑暗。

他并不完全屬于黑暗，并不是沒有救了的人。

只是，為什么，這一刻我的心里還有一種慶幸，還有“這真是太好了”的感覺呢？

他與我是什么關系？

我為什么要憐憫他，擔心他？

是我的心里，已經被那放大的溫柔填滿了么？

不，那僅剩的溫柔無論怎么放大，都不可能將我心里的千瘡百孔填滿。

而那千瘡百孔里，住的是殘酷，是無情，是血腥。

我很清楚，自己為什么會憐憫。

只因為，我相信，路也希望我可以原諒毅王爺。

其實，我和他本沒有任何的瓜葛，哪來恨？

若說恨，我恨的人，永遠只有一個。

那就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