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緊。”

我朝路也安慰般一笑。

但他依舊眉頭緊皺。

我只好解釋得更詳細些。

“我中的毒，名叫無解。”

“既是無解，就算尹前輩可以找到解毒之法，也總要耗上一段時間的。這段時間，要受苦的不僅僅是我，還有你和他。”

“并且，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我懂。”路也嘆息一聲，“我知道你不想成為試藥人，不想失去自由。但是，你的身體會越來越糟糕的。要是看見你痛得撕心裂肺，我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情。”

他又一次猜中了我的心思！

他的這雙眼，果然是能將我看透的。

我心頭一跳。

忙掩去了神傷之色，看著他的眸，認真給出了答復。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始終如一地陪在我身邊就行了。”

“當然，如果你厭倦了陪在一個病秧子身邊，隨時告訴我，我不會為難你的。”

路也沒有否認。

他只是斂下眸，神色憂傷，不再言語。

我心微微一刺，有些難受。

這是很久都不曾出現過的感覺了。

我知道。

這是因為他再次堅定地說不會離開我。

我嘴上說著不會為難。

心里頭其實是盼望著他否認這種可能的。

就算明知道這可能會讓他痛苦。

我果然，還是自私。

我有些自嘲地勾起嘴角。

沒有再同路也繼續探討這個問題，只是再度轉眸看向尹笑天。

不料，正好捕捉到了他臉上一閃而逝的落寞。

我微微一愣。

片刻后，才問道：“不知尹前輩還有別的條件可以用來交換么？”

他的落寞被掩飾得幾乎不露痕跡。

他笑了。

笑得是那么豪爽，根本看不出上一刻還是滿眼的落寞。

他極其自然地點了點頭：“自然是有。”

我挑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你不愿意留下來，那就帶我走。”他極其認真地說道，“讓我跟在你身邊，最好除了沐浴如廁，寸步不離。”

我頓時嗤笑出聲。

不明情況的人，聽了這話，只怕會以為堂堂毒圣是有多喜歡我呢！

但事實上……

他只是為了找到無解的那個解。

我還未說話。

路也已經緊緊抓住了我的手。

我習慣性地回頭，就看見他一臉堅決道：“不行！蘭兒身邊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蘭兒？

我不禁身子一寒，只覺雞皮疙瘩落了滿地。

但他都開了口，我自然不會落他面子。

我看向尹笑天，笑著聳聳肩：“你也看到了，這個家伙不同意。你們要是每天在一起，難保不會掐架，我可受不了每天看兩個大男人在眼前鬧別扭。”

尹笑天當即不樂意了。

“身體是你自己的，不是他路也的！他既然救不了你，又有什么資格阻止我救你？”

“你說的沒錯，身體是我自己的。”我微微一笑，“所以我有資格拒絕你救我，更何況你也未必救得了我。”

尹笑天當場頓住。

我沒什么可避諱的，直接說出了自己更深層的擔憂。

“陵相能夠將堂堂毒圣留在身邊七年，想必是抓住了你致命的弱點，否則就連師傅都贊賞的那個瀟灑不羈的尹笑天，怎么可能會甘于呆在一個小小的房子里被人伺候著？”

“我若帶你走，陵相勢必將這筆賬算在我頭上，于我未必是好事。”

前世犯過的錯。

今生我不想再犯了。

所以，我不會把性命交給沒有把握保它周全的人。

更不會拿別人的性命來做自己繼續活下去的賭注。

尹笑天聞言，無奈一笑：“他不過是認定了我不會違背師傅的意愿罷了。”

我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他七年都可以堅持，難道現在就因為想找到無解的答案，就能輕易違背師命了嗎？

這反倒更讓人不放心了。

正想著，眼角余光就瞥見了路也臉上隱忍的不悅。

我心頭頓時一沉。

初見時那個沒有任何羈絆的江湖俠客，當真是不見了。

究竟是我讓他失去了那份豪放不羈，還是他選擇讓自己改變了呢？

實在有些遺憾啊……

路也注意到我的視線，微微勾唇：“我沒關系，你自己做決定。”

我輕笑出聲，心下卻堅定了幾分。

他的豪放不羈，是曾經吸引了我的地方。

我不想讓他失去！

思及此，我回頭看向尹笑天，溫柔道：“既然你為了玄音能舍命，可見你跟它是真的有緣，那么，就讓玄音留下來陪你吧！”

溫柔？

我什么時候，開始有了這樣的東西了？

是誰改變了我？

幕離還是路也？

某人讓我把僅剩的溫柔都泯滅了，以至于我面對其他人時，連溫和都是疏離的、沒有溫度的，而少了那一份溫柔的親近感。

可是剛才……

我前所未有的，內心充滿了柔軟。

我還在感慨自己突如其來的溫柔。

尹笑天已經驚得瞪大了眸：“你說什么？”

湛藍的眸子，美得醉人。

我噙住嘴角的笑意，不讓眼底那一抹傷感和落寞流出。

“你沒有聽錯。”

“以后玄音就是你的了，還請你務必保管好它！”

師父。

玄音不再是我的了。

不，或者我更習慣叫你幕離。

沒有了玄音，我最后可以用來想念你的東西，也沒有了。

路也輕輕握住我的手。

好似在鼓勵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可是這一刻，我卻幾乎不敢看向他。

我怕被他看透。

我怕他知道了我的想法會受傷。

腦中閃過那雙惑人的眼眸。

我的心突然狠狠一抽。

不知道是因為幕離，還是因為某人。

不過也罷。

原主或替身，都已成了過往。

既然我現在選擇了路也。

那對過往的感情徹底放手，對路也才算得上公平。

我的心很小。

容不下那么多重要的人。

以往是某人。

后來是幕離。

現在便是路也。

賭心、賭命、賭感情……

我什么都賭過了。

這一次，我不知還能活多久。

所以，打算放肆一些，什么都不打算賭了。

我只要路也實實在在地陪著我就好。

尹笑天大笑起來。

結果卻血氣翻涌，生生吐出一口鮮血。

我怕繼續刺激到他。

再也坐不住，忙起身向外走去。

玄音已經找到了。

我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我沒有回頭。

但也知道路也就在身后不遠處。

他會跟著我。

走到門口。

我終究沒忍住，頓住腳步，輕聲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相信，在這個世上，有人能真的困住毒圣尹笑天。”

“因為他的心是那樣自由。”

說完，我果斷地開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