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時哭笑不得。

這么“純情”的家伙，我都有點不忍心出手了。

“好吧，今天的戲，就到此為止。”

“謝謝你們的全力表演，可是我還有事情，就不奉陪了。”

我沒打算再耽擱。

馬兒似乎也看夠了這場鬧劇，竟毫不畏懼擋在前邊的人，慢悠悠地往前走了起來。

“等一下！”

剛才的斯文人突然一聲大喝，不要命似的擋在馬前。

馬兒剛吃飽，哼哼著沒有停。

我只好及時勒住了馬兒，無奈地用眼神詢問他又怎么了。

“帶我一起走。”

斯文人的要求清楚明了，表達也不拖泥帶水，是個爽快的人。

可是……

“憑什么？”我擰緊眉頭，有些無語。

大漢這會兒工夫也反應過來了，拉長了聲調，喊道：“老二，你這是想丟下我們全寨的兄弟，不管了？”

斯文人忙擺了擺手。

“我沒那個意思。但是我這次要去上京打探一下消息，看有沒有人見過姐姐。這幾年不都是這么過來的么？大家兄弟那么多年，大哥你還不知道我？”

原來如此。

我挑挑眉，盤算著，有個免費車夫，似乎也不錯。

大漢顯然知道斯文人的事。

聽了解釋，當即撓了撓頭，笑道：“嗨，我還以為……”

以為什么？

我正等著他的下文。

沒想到他看了我一眼，又不說話了。

好家伙，這是以為那小子喜歡我呢？

斯文人俊臉一紅，“大哥你瞎說什么呢！”

然后，也沒了下文。

大家這么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

我輕咳了一下，問斯文人：“你也要去上京找人？”

他點了點頭，正要張嘴。

大漢已經搶過話頭，道：“他這人就是死腦筋，又不是親姐姐，已經找了五年了都沒有找到，可就是不肯罷休，非要找到不可。”

五年？

又是五年？

看來五年這一個輪回，不僅是我的劫，也是很多人的劫。

“你上來吧！”

“不過你得負責趕車，到了京城，我們就各走各的路。”

我鉆進馬車，放下簾子，沉聲提醒。

外邊久久沒有聲音。

等到馬車繼續上路了，我才聽見大漢在后邊喊：“兄弟，照顧好自己！美人，記得要回來啊！壓寨夫人的位置還給你留著呢！”

我終于忍不住笑倒在了車里。

斯文人的聲音隔著簾子傳進來：“大哥就是這么個人，雖然他在這條道上很有名，但他的本性其實不壞。”

嗯，不壞。

何止不壞，簡直就是太單純了！

這樣的人，竟然會是一個有名的悍匪？

“聽上去，你很開心。大哥如果知道，一定也會很開心的。”他頓了頓，又道。

我的笑意僵在臉上。

我真的笑得很開心嗎？

我有多久沒有笑得那么開心了呢？

我似乎早就忘記了。

上一次如此開懷是什么時候了。

而那個大漢，不過萍水相逢，就會因為我的開心而開心嗎？

我漸漸斂去了臉上的笑，微閉著眸子，直接轉移了話題。

“你要找的人，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不知是沒有料到我會問起這種八卦。

還是他壓根兒就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隔了好一會兒，我才聽見他回答。

“呃……很重要吧！”

“以前，我覺得活著沒有什么光明可言。可是跟她生活了一段時間后，我似乎看到了光明的影子，似乎也能觸碰到所謂的光明了。”

光明嗎？

那東西，是我最要不起的啊。

雖然重生了……

可有些刻在靈魂里的東西，似乎從來就沒變過。

對一個身處黑暗的人提起光明，是多么殘忍的一件事。

這是一般人很難體會到的東西。

“在黑暗里的人，真的適合光明嗎？”

“如果，那光明帶給你的是蝕骨的痛，你還想要觸碰它嗎？還想要找到那個給你帶來光明的人，同她在一起嗎？”

我垂眸，問他，亦是問自己。

他又沉默了片刻，似乎仔細思考過了，才回答。

“我還是想要吧！即使是痛的，至少證明自己的心是活的，有什么不好呢？”

會痛，就證明心是活的了嗎？

我勾勾唇角，不再言語。

他也沒有再多說話，只利落地趕著車。

這人和我不一樣。

他比我有勇氣，我比他有理智。

如果知道結果是毀滅，我會選擇在黑暗里腐爛，而他會選擇在光明里涅槃。

他找了五年都沒能找到的那個人。

或許，早就已經離去。

或者，本就屬于黑暗，所給予的光明只不過是一瞬間的幻想，不能觸碰。

一碰，就會幻滅。

我寧肯他留一個念想，對于光明。

永遠不可及，永遠不會幻滅的念想。

又是多日的舟車勞頓。

將近黃昏時分，我們終于抵達了上京。

我和斯文人一路上并沒有什么交流。

但似乎形成了一種默契，那就是路上不再耽擱時日。

我幾乎整日地呆在馬車上。

而買干糧，喂馬等瑣碎的事情則由他一手包辦了。

我沒有想過問他姓甚名誰。

我覺得那與我沒有什么關系。

我給他提供交通上的便利，他以勞動償還。

這是我前世多年的生活方式。

以至于，如今仍然覺得與有些人之間的交往，最好是將利益關系劃分清楚，盡管我并沒有主動要求他做任何事情。

他是一個有骨氣的人。

他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沒有好到可以不計較利益關系。

他不愿意欠我人情，所以主動攬活。

很有自知之明。

這是我對他印象不錯的一大原因。

入城之前，他停下了馬車。

我掀開簾子，道：“你可以下車了。”

聲音不帶任何的情緒。

我們之間的利益關系，到這里已經結束了。

剩下的事情，我們都只能靠自己。

我也不想要給他帶來任何的麻煩。

他沒有多說什么，矯健地跳下了馬車。

我微微一笑，放下簾子，吹了幾聲簫，馬兒自己便慢慢向城門踱去了。

“等一下！”

他忽然又急切地喚道。

可是馬兒顯然并沒有將這個相處多日的人放在眼里，仍然沒有半點猶豫地向城里走去。

沒想到，斯文人又一次重演了那日的情形。

再一次快步上前，毫不猶豫擋在了馬兒的身前。

馬兒似乎很不悅，抬高了蹄子，想要將他踢開了去。

我當即從車內飛出。

輕點著馬兒的頭顱，隨即在它身邊飄落，緊緊拽住了它的韁繩。

馬兒哼哼了幾聲。

終究沒有將那一腳給踹出去，而是穩穩地把提資落回了地上。

我微瞇著眸子，亦有些不悅。

“事不過三。”

“再有下一次，就算你死在這蹄子下，我也絕不會眨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