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園的斑駁樹影遮住了黯淡的月光，三個人影輕輕悄悄的穿過假山，從相國府的后門溜去了相國寺東廂。

看著鶯鶯嫣嫣亭亭的進了張生那扇殘破的門，紅娘拽了不更事的映雪挪了幾丈遠的地兒，倚著百年老松守著。

映雪擔心道：“紅娘姐姐，不就是說句知心話嗎？我們干嘛躲這么遠？要是那些巡視的和尚來了，就來不及帶鶯鶯姐姐出來了?！?

“傻丫頭！”紅年笑道，尋思了又說，“悄悄話是聽不得的，聽了耳朵會爛掉的?！?

“哎呀……真的??？從來沒有在那本書上看到過的。”

“不信，你去聽聽看？”看著映雪一臉的驚奇，紅娘差點笑出聲來，又說，“人世間有好多事是書上讀不到的。三小姐在皋野之澤的時候，都讀過很多書吧？我聽夫人說過，仙姑是個很嚴厲的奇人呢。”

映雪想了想說：“從來沒有見過婆婆笑，她喜歡一個人清修，平日都很少見到她。她讓我和阿姐讀很多很多的書，做很多很多的功課，還要抽查?！?

“我們相國老爺也是個清修的人，你來了還沒見過他吧？”紅娘望著月亮笑道，“我也沒見過，但是常聽夫人和連瑣姑姑說起。老爺一個人住在金玉堂里，從未出來過，沒聽見過聲響，也沒見過有人送茶飯進去。我有時候都覺得咱們老爺啊，是不是已修成了廟里蹲著的那些仙人了。”

想起那些廟里蹲的泥菩薩土神仙的樣子倒有幾分像仙姑婆婆，映雪“噗嗤”笑出聲來，被紅娘連忙按住了。

“紅娘姐姐，你也羨慕修仙的嗎？”

“才不呢！你不知道，那些神仙們是不能嫁娶的，而且呢，每天都要念經打坐冥想，太無味了。我只想過人過的日子，嫁個勤懇老實的人，養幾個像你一樣傻傻的小孩子，這輩子就知足了?！奔t娘有些激動了，“我聽說啊，修仙的人是不能有情的，不然啊就升不了仙。誒——”紅娘突然將聲音壓的更低了，認真的說道，“好像聽說我們老爺和你的仙姑婆婆就是因為這個，才遲遲登不上寶殿！”

“真的？”映雪詫異道，“有情人不該像鶯鶯姐姐和張生那樣的嗎？”

“哎呀，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是那么死去活來的……”

……

兩人蹲在老松下，你一句，我一句的，未察覺天已幾近破曉了。

紅娘忽然彈起身來，道：“哎呀，不早了，快回去！”

遂去窗前叫了鶯鶯，三人匆匆而歸。

翌晨，閨房內燃起了安神香，一片恬然的煙霧縈繞著，帷簾半掩。鶯鶯方才更了衣，斜倚在榻上沉沉睡去了。紅娘端了用過的銅盆毛巾出來，便撞著了前來通報的倚云閣的秋月。

秋月是個豪爽的姑娘，見了紅娘便高聲道：“鶯鶯小姐在嗎？”

紅娘一驚，來不及放下銅盆，只得應道：“小姐在，剛睡去了?！?

“這天也不早了，小姐怎么還睡呢？”秋月說著就要進去看，被紅娘一把拽住了。

“小聲點，小姐她……有點不適……”紅娘一邊尋思一邊小心翼翼道。

秋月看了看紅娘和銅盆，恍悟道：“那就讓小姐先歇著吧，夫人讓我傳小姐去前堂，是鄭公子來了?！?

紅娘心中一驚，差點摔了銅盆，暗自鎮定下來時，見秋月已經遠去了。

不想那個鄭公子來的如此之早，前幾日想下的計策，今時卻全用不上了。如何是好？紅娘此時已心憂如焚，難道要死馬當活馬醫不成？

紅娘心下計量著，便去普救寺尋張生去了。

不成想，午間時分，紅娘還未歸，秋月又來請飯了。

在閨房外叫了幾聲的“紅娘”都不見應答，秋月便直接進去了。見鶯鶯一在榻上翻了個身，想是已經醒了。

秋月便扶了半醒未醒的鶯鶯直奔倚云閣。

鶯鶯還未從夢中清醒，一路上含笑盈盈，腦海里的全是昨夜的情深意濃，身邊那些慣看了的景致登時變得明麗起來了。

過來花廊，登了臺階，轉過倚云閣里的紗帳絲簾，便聽見鄭夫人的笑聲傳來。鶯鶯心里方還縈繞著昨日的張生的溫軟低語，卻不知珠簾轉過時，但見一英眉星眸的白衣公子起身相迎。那翩翩公子向她拂袖彬彬一揖，鶯鶯抬起頭撞見他淡淡淺笑，明眸皓齒，心下一震，驀的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