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月無聲，風(fēng)影低低，樹蔭颯颯。

鶯鶯倚在一棵樹下細(xì)細(xì)地飲著紅娘取來的清水。疾行了不知多久，才得以在這寂靜的樹林中休息一番。

望著涼薄的月色，鶯鶯的心早已結(jié)出了一層冰。

“小姐……”紅娘關(guān)切的看著鶯鶯，心里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不該講起。半晌，方才說道：“冷不冷？”

鶯鶯只搖了搖頭，依然望著月亮。

“小姐……”

“你說吧。”鶯鶯知道，此時此刻紅娘定是有一千句話要問的。

“小姐，為什么……”

這幾天發(fā)生了太多太多，多的鶯鶯一時都無法細(xì)細(xì)想起，以前閑散的日子加起來仿佛還不如這幾日長。鶯鶯甚至都不愿意想起，她只想走，走出那個讓她會不停地回想的地方。

可是紅娘有太多的為什么，不，其實她自己，都想問問自己究竟為什么。

為什么??？

鶯鶯突然好怕好怕，仿佛自己是一條魚兒躍出了水，擱淺在了岸邊。曾經(jīng)熟悉的時刻圍繞在身邊的一切都化為幻影，身邊空空如也，她不知所措，甚至在悔，為什么要離開水？為什么不要好好的做一只魚，過魚兒該有的日子，閑散的日子？

她無法容忍那個人在腦海里的出現(xiàn)，無法容忍！她揪自己的頭發(fā)，痛哭，努力讓自己擺脫他出席過的每一個記憶，她開始厭惡摒棄甚至痛恨這些回憶！寧可那些從不曾發(fā)生過！因為是他讓她擱淺的，是他?。?！

“小姐……”紅娘抓住她的雙手，不讓她傷害自己，“小姐，你如此難受，就拿紅娘出氣吧……”

鶯鶯掙扎了半日，便精疲力盡了，兩人癱倒在冰冷的泥土里。

草木的氣息和著夏日的一絲余溫包圍著鶯鶯嬌柔的身軀，鶯鶯忽然的松懈了剛才繃緊的神經(jīng)。

“小姐……是紅娘對不住你……”紅娘在鶯鶯肩頭嚶嚶地哭了起來。

肩膀上一片濕熱讓鶯鶯第一次感到紅娘在自己身邊真實的存在，這么些年來，紅娘每日不離左右，鶯鶯卻總難以誠心以對，一些提防一些利用一些嫌棄一些……從竇氏乳母離開相國府之后，鶯鶯的身邊就開始多了紅娘這個年紀(jì)相仿卻又如敵似友的丫環(huán)，這么算來大概有四五年了呢，鶯鶯方才發(fā)覺，自己和紅娘已經(jīng)相伴如此久了，為何自己如此麻木呢……

鶯鶯嘆了口氣，望向月亮，那一縷縷瀉下的清輝也不是那么冷了，反倒有些薄薄的暖意。

第一次走出高墻庭院的鶯鶯驚異于可以灌溢于胸腔中的如此“狂野”的原野之風(fēng)，自己嬌弱的身體不僅沒有被這風(fēng)擊倒，反有一種舒暢之感蔚然而生。鶯鶯生平第一次酣暢的呼吸著這暗夾香甜氣息的風(fēng)，將方才憂慮的事也淡了。

“若得與風(fēng)同在，一生復(fù)何求？”鶯鶯喃喃道。

“小姐，你說什么？”紅娘揉著紅腫的眼睛，意欲將鶯鶯從地上扶起來。

“不，”鶯鶯決絕道，“這泥土好溫暖好芬芳?！?

紅娘涕笑道：“小姐越發(fā)的嬌憨了，現(xiàn)在還是白日的余溫，再過些時辰就陰涼透了，小姐起來吧。我看前方是有個寨子的?！?

紅娘一邊扶起鶯鶯，一邊計議道：“小姐，我們?nèi)デ懊嬲覒艉萌思?，然后好好休息一晚。其余的事啊，先不想了?！?

看著鶯鶯的樣子，紅娘不敢再提及張生。只是她實在不明白，既然小姐已與張珙私定終身，卻為何又棄他而去？

原來，那天，紅娘與張珙計議之后，便躲在了相國府后花園玉尺湖畔的枯井里。

紅娘知道，夫人如果拿她，必會令白衣姑娘大肆搜索普救寺，而不會去查看一口枯井。而躲在枯井里，紅娘也可以探聽得到上面的動態(tài)。

這口枯井曾紅娘和鶯鶯的儲藏室，紅娘每次偷偷帶給鶯鶯的市面上新鮮玩意兒都藏在這里。所以，躲在這里的紅娘其實并沒有太多的恐懼，即便她知道，夫人是絕不會從輕發(fā)落她的。但是一想到鶯鶯將會與張珙繼續(xù)奇緣，紅娘還是心生鼓舞的。“小姐，只要你幸福就好?！蹦菚r候紅娘心里默念的還是這句話。

可是皓月當(dāng)空時，紅娘卻聽得井口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她：“紅娘！”

抬頭一看，竟然是鶯鶯。

“小姐？！”

“快上來，這會兒沒有人！”

紅娘心里驚奇，但還是依言做了，翻上井口，果然四下無人。

“紅娘，我們走……”

“小姐，去哪里？”

“你不要問了，只管走，只要不在這里，哪里都好。”

“等等，小姐！”紅娘急忙追出去，只是沒有想到，平日柔弱的小姐這會子竟將紅娘硬生生甩開了很遠(yuǎn)，定是自己蹲的太久之故。

紅娘急急的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