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苕吃了幾口泡面，胃里就被充滿了，肚子有點東西墊著，困意就上來了，他端著面“簌簌”地往嘴里吸的時候，已經感到腿不聽話了，有點站不住。二苕想坐一會兒，他想坐在凳子上手端著面就不會那么燙了，手不燙，吃面就可以慢一點了，這么美味的方便面當然要細細品嘗了。二苕眼里鎖定了身邊的一個座位，座位在兩個人之間，這兩個女人看起來都比較善良，不像是壞人，其中一個抱著一個小孩，小孩在女人懷里睡著了。二苕想起了廣場上那個背著孩子向他討面包的大姐，他害怕了，自己的褲袋可能就是大姐一伙的人給割了。二苕再搜尋候車室另外的空座，遠處有一個空座，但是那個座位跟進站口隔了一條過道，眼看著上火車的人鐵定不少，不能走得太遠，不然上火車就太難了，雖說手里的票上寫了座位號，二苕認為還是早點上車好，一來能給行李找個好地方放置，二來可以騰出空觀察身邊的人。二苕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一回褲襠，他隔了兩層摸到了錢卷，摸到錢卷，他就放下心來了，一手端著方便面，一手提著編織袋，往兩個女人之間挪動。

二苕的屁股一挨上凳子，舒服勁兒立馬上來了，吸到嘴里的面就更香了，方便面果然好吃，等到把面吃完了，二苕想把吃進肚子的面回味一遍，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來剛才吃進肚子的面是什么味兒的，除了面湯飄出來的紅燒牛肉味，二苕記得很小的時候吃過一次燉牛肉，那一次吃牛肉的時候，父母臉色不太亮堂，二苕知道父母心里想的啥，他親眼看見爺爺家耕牛被村口的屠夫給剝了皮。二苕清楚地記得屠夫拿了一柄米把長的刀押金牙關一梭子捅進了耕牛的脖子，耕牛黑毛邊口子往外噴血的剎那，二苕看見了耕牛的眼角滾出一串眼淚。二苕看著自家的耕牛被宰了，他家分了一大塊牛肉，這塊牛肉是從牛屁股上割下來的，一整塊板肉，二苕看殺牛的時候在心里告訴自己不能吃這塊肉，可是，晚上爸端著一盆加了紅辣椒燉數的牛肉上桌的時候，他流口水了，他媽看出了他的心思，叫他夾肉吃，他媽也給自己夾了一塊，邊嚼邊嘀咕，他媽說，這牛怪可憐的，生前沒日沒夜地給人犁地干活，死了還讓人解一頓饞。他爸讓他媽別說了。他們兩個人就沉默下來了，安靜地吃著牛肉。方便面湯味跟上回吃的牛肉味道不一樣，二苕想通了，外面賣的牛肉肯定沒有自己養了上十年的牛肉親。

二苕的眼皮子開始打架了，他不敢睡呀，瞇一會兒他也不敢，去洗碗吧，洗干凈了才能放進包里。走一走說不定能趕走困意。說干就干，二苕一手提著包，一手端著碗往廁所走。盒子上油多，洗不凈，沒辦法，只好舉著盒子晾干，二苕想既然到了廁所不如尿一把，狗勝說了上了火車人多，上個廁所不容易，二苕騰不出手來呀，把方便面盒子放洗手臺上，不行啊，一轉身就被扔進垃圾桶了。把盒子拿進廁所，不太衛生。二苕來回想了幾遍，沒想到好辦法，只好放棄了這個念頭。二苕一只手反拿著盒子，一只手提著袋子，回到座位處，座位已經被別人坐了。二苕只好繼續站在過道上，他把裝雞蛋的袋子拿出來，把雞蛋放進盒子，再把盒子裝進塑料袋，這個主意二苕買面的時候就想到了，所以他做這件事很從容，沒有理會旁人的眼光，他能從旁觀的眼神中看出大家對他把吃方便面剩下的盒子收拾得這么好感到奇怪。

二苕看到有人開始排隊自己也站到隊里去了。他閑著沒事數了一下排在他前面的人數，前面只有7個人，他放心了，只要車站放行了，自己肯定能跑到最前面。事實正如二苕想的，二苕提著編織袋，毫無壓力地沖在最前面，干了一個多月的搬運工對體力幫助著實不小，他沖到16車廂門口沒停住，直接無視檢票員，他被攔住了，檢票員讓他別急，要查他的票，二苕扭頭往后一看，一個人也沒跟上，這伙人也太慢了吧。二苕提著編織袋找自己的座位，座位靠著過道，二苕想把編織袋放在座位底下，這樣拿東西比較方便，但是，夜里檢查不太容易，得勾著頭往下看。他覺得不如像在班車上那樣放在頭頂，那樣坐在座位上一抬頭就能看見自己的行李，其實不用抬頭，假裝靠在座椅上就能看見，二苕把編織袋放上行李架，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幾分鐘，才看見有乘客陸續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進車廂。

二苕一拍自己的頭，想起一個重要事情，忘了準備一個塑料袋了，如果在火車想吐，怎么辦呢？火車上可沒有準備塑料袋子啊，這下有麻煩了。火車開動了，二苕很興奮，他隔著身邊的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往窗外看，有一排低矮的房屋從窗外飛過，二苕沒覺得火車開得比班車快。二苕的頭扭得有點酸，他改變了觀察內容，從看車窗外的風景改為看車廂里坐著的人，車上的人沒有狗勝說得那么多。他先觀察了對面坐的三個人，一個女孩，學生模樣，剛坐下就給家里人打手機，二苕在縣城看見有人用手機，狗勝今年回家都帶著一個手機，手機一響，鈴聲傳得老遠。女孩的口音跟廣場上背孩子的大姐口音有點像。坐在女孩旁邊的是個大叔，這個大叔肚子鼓起來了，面相看起來蠻兇的。靠近車窗的男人跟狗勝年紀差不多，剛上車就靠著椅背打瞌睡。

二苕坐在椅子上，看著車廂的人越上越多，看著車廂外的天色越來越暗，直到可以從對面窗戶看到自己的編織袋，二苕覺得很新鮮，二苕仰起頭，仔細看了看編織袋附近的幾個皮箱或旅行包的樣子，然后看看對面窗戶玻璃上的投影，果然一個不差。二苕這下放心了，看看對面窗戶就可以了。二苕想起了他的錢，他伸手去摸褲子，他很小心，他不是怕被別人發現自己的錢藏在哪里，而是擔心對面坐著的女孩看到了他摸自己褲襠。二苕先摸了褲襠，再摸了口袋，錢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