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叔仔細翻看，見蝶翼之間猶存畫紋。但與原圖相比，其透花公差太大。常人看不出來，但西王是此中高手一絲一毫都不可馬虎。

“從玉胚上看是上花的問題，你可細細查過？”寧叔一眼看出上花的線條模糊倒致透花公差有誤。

東管事點頭：“屬下全部查過了，技師手法跟之前一樣沒有問題。上花之后也看不出線條有何不妥，可是干爽后到透花那邊就變了?！?

寧叔顧不上身體有病，披了衣服帶著東管家往上花院而去。

看了每位技師的玉胚之后，寧叔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目光落在虎哥的色盤上，他用上沾了一點顏料輕輕一搓。

“去搗汁房！”寧叔心中已知問題出在哪里了。

仲姜正把搗好的汁倒入陶罐封存起來，卻見寧叔鐵青著臉帶著一眾人等沖進來。

“姜雪，把這里所有的罐全部打開！”寧叔吩咐仲姜。

仲姜不明就理，依言全部打開，寧叔用棍子一一挑出顏汁用手觸、搓比對。

“這里所有的顏料都滲了水！所以畫好的線條才會模糊褪色，以致透花出錯?！睂幨鍖Υ蠹艺f。

“姜雪，這是怎么回事！”東管事厲聲喝道。

仲姜莫名其妙：“我每日搗好汁都用陶罐封好根本就沒亂動，我也不知怎會變成這樣！”

東管事沉下臉：“顏料不能滲水，虎哥和阿本沒教過你嗎？”

“他們是有教過！”仲姜輕聲道。

“那為何還要滲水？是不是嫌搗汁太累想投機取巧？寧叔，此人一向仗著有些小聰明不好好干活。如今情況屬實我們這邊恐是不能要了！玉胚的損失她也必須全部賠償！”東管家向寧叔建議。

“你無憑無據怎么可以隨便下結論！”仲姜白嫩的小臉漲得通紅：“每日是我搗汁不錯，可這些陶罐擺放在這里能出入的也不是我一個人。更何況上花院所有的顏汁都是我一個人負責，我會笨到自己害自己嗎？”

“你！——”東管事一時語塞，寧叔揮手止?。骸八械膿v汁都是你一個人做的？”

仲姜躬身：“回寧叔，這二個月我都在搗汁房，這些都是我做的?！?

寧叔看著東管工對仲姜說：“直到現在你還沒有握過上花的筆？”

仲姜點頭繼而又搖頭：“我也有握過了！只是不在屋里?！彼赶蛲饷娴臉涓桑骸皩幨迥?！”

寧叔走到院子里抬眼一看，院中所有的樹干上已密密麻麻繪滿各色花紋。雖然繪在樹上，但其線條與工藝跟玉胚上的相比絲毫不差。

寧叔看線條顏色心中已明白八、九分，他露出贊賞之色微笑著對仲姜道：“這些顏色繪在外面，風吹雨淋都沒有模糊變色，足可證明滲水之事與你無關。不過搗汁是你的職責，出了差錯你也脫不了干系。我若罰你在一月內完成四十幅玉府圖樣，你接受嗎？”

“——屬下接受處罰！”仲姜大喜納頭便拜。

寧叔想了一下又道：“這四十幅圖樣可不是一般的圖，它是玉府最高統管西王親自監制。西王是全魯國玉行大家出了名的挑剔，若有一絲一毫的差錯，你除了不能在紫湘軒立足，甚至可能還要吃官司，你也愿意嗎？”

“屬下愿意！”仲姜堅定地點頭，想想繼而又道：“不過屬下也有一個請求，正如寧叔所言，西王是行家也是極挑剔之人。屬下為了不出意外，請寧叔寬準屬下單獨有一間畫室，其所用之物品全部由屬下自己配制?！?

寧叔點頭吩咐東管事：“明日起給姜雪單獨配一個上花室，所有工具與配備由她自己指定。繪制其間任何人不得出入其畫室與騷擾，若有違反者重罰?！睎|管事連聲稱是。

寧叔回到自己房中，令管家將自己珍藏多年的和田籽料拿出來給人重新上花算是將此事了結。

管家心疼，寧叔搖頭嘆息：“誰讓我遇到這么不爭氣的孩子，只當是欠他的?！?

“可是，老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老爺還是把真相告訴他吧！”看到寧叔受氣老管家心里難受。

寧叔苦笑：“之前紫湘軒落塵獨大，因而養成了他驕橫的性子。現在來了一個姜雪，這孩子的天賦比落塵有過之而無不及，可能很快就會超過落塵。給他一點危機也好，否則他不會長進的。”

管家恍然大悟：“難怪老爺三番五次提拔姜雪，原來用的是激將法！老爺真高明！”

寧叔咳喘不已：“也不完全如此，我第一眼見姜雪的畫風便使我想起一位故人。我也是真心喜歡這個孩子，她機靈又識大體。落塵三番五次想趕走她，她倒不急不怒暗自跟他耗。做我們這行，需要這股韌勁。”

寧叔想起仲姜情不自禁浮出一絲笑意：“為有圖樣可繪，不怕失敗，不怕吃官司，想成大技師就需要這種精神啊！更妙的是，她居然還找我單獨要一間畫室，所有配具自己準備，這分明是防患于落塵啊！”

管家點頭：“嗯，真看不出她小小年紀還挺有心機！”

“落塵若再不長進，只怕將來要落后于她了！”寧叔嘆氣：“若真如此，也是天意！”

寧叔說完又是一陣喘，他已預感自己去日無多。

“你速去審問四喜，這次滲水事件已給軒內造成損失。此事不可輕易放過，如若上花這邊有人參與通通按門規處治。”寧叔絕不容許門人有敗德的行徑。老管家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