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diǎn)好燭燈，仲姜打了盆涼水給楚童消腫。見白晰的臉上五指手印清晰可見。

仲姜邊給他涼敷邊忍不住笑。

“不許笑！”楚童氣呼呼，“真是邪了門，下手卻這么狠。將來哪個(gè)男人娶了你，遲早被你一掌劈死！”

“呸！”仲姜笑著瞪他一眼，“我這纖纖玉手就是專門對付你這種裝神弄鬼背后偷襲之人的！”

“唉！若不是受人所托，誰愿意從暖呼呼的被褥里跑到冰冰冷冷的地方挨你一巴掌！”楚童揉著臉嘆氣。

“哪位有那么大能耐可以把楚童大少爺從被子里趕到這么陰森恐怖的地方挨上一巴掌？”

楚童低下頭來，“除了他還會有誰？”

聽到一個(gè)“他”字，仲姜的笑容突然止住。自來到玉府，每日忙忙碌碌暫沒有空閑想起以前之事。

便幽幽的問了句：“殿下——還好嗎？”

“就快要風(fēng)光無限的迎娶大天朝的邀月公主，能有什么不好！”楚童一聲嘆息。

這件事仲姜在早課上已經(jīng)聽說，心中也很是為他歡喜。

“那敢情好！殿下身邊總算有人照顧了！”

楚童苦笑：“難道你聽不出我話中的意思？你以為殿下現(xiàn)在真的很高興嗎？”

仲姜無語，她又怎會不懂諸兒的情意。

“上次你不幸墮崖，殿下就象瘋了似的在崖間日夜搜尋。若不是大王強(qiáng)令將他架回都城，誰也不知道他會在那里守多久。

殿下以為你已身遭不測萬念俱灰之下決定親赴鄭國請罪，那日在鄭商府中遇到你們其實(shí)是他準(zhǔn)備入鄭，將生死交給鄭人。”

仲姜眼中渙起一絲淚光，她沒有想到諸兒會對自己情深如此。

“在衛(wèi)國為質(zhì)時(shí)，你被細(xì)作利用泄露了軍情。為掩人耳目，殿下私下出讓齊國鹽商之利給鄭、衛(wèi)兩國才掩住此事。

你私放司馬田一事，殿下雖然惱怒暗地里卻極力為你掩飾。他為了你，連國家之利、身家性命都可以舍棄。難道你真是鐵石心腸，就一點(diǎn)也不為所動(dòng)嗎？”

仲姜默然無語，這幾年諸兒對自己一直禮遇有加另眼相看。她又怎會沒有感受，只是她一直以為那是他的善良與憐憫。

“這段時(shí)間，你一定以為殿下拋下你是個(gè)無情無義之人之人吧？唉！他心里的苦沒有人能理解？”

楚童深深嘆氣，“幽峽谷底三個(gè)多月，你與陌玉之間暗自生情連我都想得到他又怎會瞧不出。還記得上次墮馬的事嗎？”

難道是他有意而為之？仲姜心驚不已。

“試想，你若跟陌玉去了鄭國會是什么結(jié)果？相信無論陌玉如何努力，也改變不了你只是他侍妾或者更遭糕的命運(yùn)。

這樣不僅對你不公平，對宣姜公主的顏面又何償不是一個(gè)莫大的諷剌。”

仲姜羞愧不已，當(dāng)初意亂情迷決定追隨陌玉時(shí)的確是沒有顧慮過多。

“你最終選擇留下，殿下很感動(dòng)。他推掉了大王的所有賞賜，只為換一個(gè)條件——”楚童突然止住，目光幽然。

不用說她都知是什么條件，否則王后不會突然逼自己離開諸兒。

“他請求王后同意冊封你為太子妃！王后又驚又怒，當(dāng)即拒絕。那一次，殿下公然頂撞了王后。

事后，王后嚴(yán)令封鎖消息。直到現(xiàn)在，這件事只有公主和我知道，連大王也不清楚。”

郭后事后對自己所做的一系列動(dòng)作現(xiàn)在想來都順理成章了，先以眉生之事脅迫，然后又在玉府給自己找到合適的差使。

一來二去之間她便不動(dòng)聲色設(shè)計(jì)我主動(dòng)離開齊宮，遠(yuǎn)離殿下！讓我傷殿下的心，好讓他憎我、怨我。而安排在玉府當(dāng)差又符合我意，王后這一招真可謂是用心良苦啊！

招數(shù)雖然陰損卻是對的，若不斷了殿下的念想，保不定會惹出怎樣的事來。

楚童沒有理會她的心緒繁雜，徑直一旁絮絮叨叨。

“你離開的那天，殿下不忍別離有意帶我避開。長這么大，我從未見殿下流過一滴淚。可那日他卻淚流滿面！”

楚童的眼圈紅了，他當(dāng)時(shí)的心緒與諸兒又何嘗不是一樣。

“替我謝謝殿下的厚意，仲姜愧不敢當(dāng)！”她有意輕描淡寫。

“愧不敢當(dāng)？”她的平靜刺痛了楚童，“這么多年難道殿下的付出會比陌玉少嗎？如果他的情意你都愧不敢當(dāng)，那陌玉你就愧而敢當(dāng)了？他陌玉又做了什么？走了這么久，除了帶走你的心給了你什么？他和宣姜公主的婚約根本不會取消！仲姜，你是被他的鬼話迷了心竅嗎？”

“如果每個(gè)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思想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那多好！至少就不會有那么多傷害與痛苦了！”

仲姜苦笑，她不想再和他爭辯下去。

“你清醒點(diǎn)好不好？殿下想要的人是你。他讓我?guī)г捊o你，只要你點(diǎn)頭，他什么都可以放下！”楚童聲音低下來。

仲姜微微一顫，寒意從心頭掠過，“不可以！”她搖頭，咬牙切齒：“煩請轉(zhuǎn)告殿下，仲姜心有所屬。今生今世，殿下與我絕無可能！”

“你！”楚童面色蒼白郁悶之極“你可知道選擇陌玉只會給你帶來痛苦？”

仲姜吸氣忍淚，“還有什么比父母雙亡、作人為奴受人擺布更苦的！如果連陌玉都抗?fàn)幉涣说氖拢钕掠衷跄茏龅剑俊?

楚童聞言一怔，想起自己何嘗不是一樣！憤怒一拳打在樹干上，幾只老鴉“撲—撲”驚恐而飛。

“難道這一輩子我們注定逃不脫這父母之命－－－－－”

仲姜心境稍平，“殿下遲早要成為大齊之君，興盛強(qiáng)國、造福子民才是他一生的執(zhí)念。你若真心想幫我們，那就勸勸殿下放下這兒女私情吧！于外，天朝對我們齊國本就已經(jīng)有所忌憚，而與邀月公主的婚約可以緩解這種局勢。于內(nèi)，有了邀月公主的勢力，也可以斷了驪姬等妃嬪們的癡心妄想。無論如何這都是一樁兩全其美之事！”

楚童大惑，“這些深宮權(quán)謀之事，你怎會了解如此清晰？”

“在殿下身邊這么多年你當(dāng)我白侍候了嗎？”仲姜當(dāng)然不會告訴他幫齊王高批閱奏章早已對諸國之事了然如胸。

楚童對她的解釋毫不懷疑，“此話說來你對殿下也并非無情！假如有一天你們?nèi)粝朐鯓樱呐鲁錾胨牢叶紩プ觯　?

仲姜笑了，她知道一定比哭還難看。諸兒曾經(jīng)對她大吼，“你以為陌玉能阻止得了跟宣姜的婚約嗎？”

想必那時(shí)候的他就已深陷政治聯(lián)姻的痛苦之中，若不感同身受又怎會道出心聲。

原以為他只是憐憫愛惜自己，卻沒想到在溫暖與淡然的背后卻是情根深種。

那一蹙一嗔，亦惱亦怒間，他竟為自己做了那么多而自己卻懵然不知。

這一生，恐是要有負(fù)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