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姜謝過宣姜出來，徑直去芳華宮。

此時已近初冬，天氣頗寒。鸝姬坐在大殿看宮奴陪著無知公子在院中玩耍。

一衣月牙色錦羅衫襯著黑色貂毛里子，在驪姬身上完好的展現著華麗素雅。

也許是不打算外出的緣故，她的發(fā)髻沒有釵飾，甚至面上粉黛全無。不過依然有一種別樣的嫵媚。

仲姜進殿說明來意后，她微微欠身瞟了一眼托盤興致索然：“收了吧！替本宮謝謝太子與公主”

仲姜應了站起身來，驪姬突然眼前一亮。

“慢著，你過來！”驪姬目光一寒，連聲音也變了。

仲姜不明就理走到她面前，眼前一花紫鸞釵已在驪姬手中。

“你叫什么名字？”驪姬看著釵子輕聲問道。

“奴婢名喚仲姜！”

“哦！你就是那個太子宮里的紅人，大王前些日子賞賜的宮奴仲姜啊！”

驪姬反復把玩著釵子，斜眼打量著她。

“奴婢不敢！”仲姜見她神情不對恭謹回道。

“啪”驪姬突然將釵子往她臉上一甩啐道：“狗奴才，都踩到本宮頭上了還什么不敢的？”

仲姜只覺額頭上一熱，鮮血順著眉毛又穿過睫毛往下淌，滴到胸前染紅了一大片。

“奴婢實在不知哪里冒犯了夫人？還請夫人息怒！”她慌忙跪下。

“你當然不配知道！”

驪姬連聲冷笑，走到紫鸞釵跟前提腳便踩。直至釵子四分五裂方才罷休。

宮人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將余怒未休的驪姬扶回殿前坐定，良久還氣息難平。

“回去告訴你的主子，這份大禮我記下了！改日一定加倍奉還給他們！”

芳華宮的宮奴們的議論紛紛，他們都在偷笑她的不自量力。一個低賤的奴才還敢戴貴重的首飾在驪姬夫人面前顯擺。要不是太子殿里的人說不準要被活活杖斃。

仲姜捂著額頭走出芳華宮，血水與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實不知驪姬為何會突然動怒？還要把那么漂亮的釵子踩碎在地上？難道真的是因為她是奴才不配嗎？

她不敢去諸兒殿上，偷偷跑回自己房中大哭一場。好在清洗傷口后發(fā)現額頭上創(chuàng)口并不是特別大，含著眼淚涂了些藥膏，想起無端受辱淚水又止不住流——

深夜時分有人敲門，她知定是莫總管來接自己。

她便推說病了不能過去，還故意有氣無力的。

“仲姜，大王說了，就算是抬也要把你抬過去！”莫總管一再堅持。

仲姜暗自嘆氣只得穿好衣服悄悄隨莫總管上了車。

進入明堂時齊王高正在燈下批折子，見她請安頭也未抬：“你是真病了還是在找借口？”

仲姜只得說是真病了，齊王高放下筆：“你過來！”

仲姜只得走到他跟前，他掃了仲姜一眼，眉頭一蹙：“你的眼睛為什么腫了？額頭又是怎么回事？”

仲姜強顏歡笑：“奴婢今天一不小心撞柱上，痛得把眼睛哭腫了！”

“晚上沒睡好，白天打瞌睡！看來是寡人的不是了！”齊王高一臉戲謔，也沒拆穿她的話。

強打精神念了幾份奏折后，齊王高合上折子伸個懶腰。

“寡人累了今天就暫不批了，陪寡人喝幾盅吧！”

偏廳上他們按主客位坐了，稍會功夫酒菜送上來。

“會彈琴嗎？”齊王高突然問她。

仲姜搖頭，雖然跟著諸兒學過音律，但她不得不那并不是她的擅長。

“那你有福了！”齊王高伸手在新月琴上隨意一拔，流水般的琴音傾瀉而來。象是花前月下情人的呢喃又如同風花雪月中雙雙飄渺的儷影。他的指尖在琴弦上輕盈躍動，涓涓細流清新宛約如花香泌入心脾。

仿佛她在花叢中放肆奔跑，爹娘坐在月下疼惜地看著她－－－－摔倒了，娘把她抱起來，給她擦凈小手。

仲姜情不自禁流下淚來，如今一眼過去已經沒有當年！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那個臨淄河上，幽峽谷底與他相依相伴的人兒現在又怎樣了？他還會記得月下許過的諾言嗎？

琴聲嘎然而止，仲姜還沉浸其中久久自已——

“真好聽，大王彈得太好了！”仲姜拭干淚水由衷贊嘆。

齊王高神情寂然，淡淡地說：“很久沒彈手都生了，若不是因為這把琴好，斷然不會如此動聽！”

仲姜給齊王高斟上酒，“敢問大王這把琴是否為新月古琴？”

齊王高點頭，輕撫琴身。“這是我弟弟叔昆的遺物，他才是此中高手！”

叔昆？從來沒有聽說齊王高還有一個叫叔昆的弟弟。

“這間屋子里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留下來的！”齊王高環(huán)顧四周。

名琴、古玉、精美珍玩看來他這個弟弟叔昆是挺不簡單。

“叔昆王爺一定是個了不起的收藏大家，看這滿屋子的東西隨便一樣都是風雅高貴、價值不菲！”

齊王高面露幽暗之色，“我和他雖然一母同胞卻命途迥異，叔昆從小飽讀群書，精通音律。若不是那場斗爭，他本可以快樂地度過一生！”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視人命如草芥的齊王原來也會為失去親人而傷感啊，你傷心難過之時，又可曾想過有多少人是因為你而孤獨與痛苦。

“你在宮中多年應該了解宮廷斗爭的殘酷，多少人因為一句話、一個動作甚到一個眼神都可以招來殺身之禍，更何況我們還是王權的繼承人。”齊王高默然地飲完手中一杯，“從出生就注定我們沒得選擇，叔昆只能做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