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里保持著沉默，似乎誰也不想先開口，也不知道該以什么開頭。程姒柔坐在窗邊，望著窗外變幻的風景，思想卻無法集中，因為心早就跑到千里之外去了。旁邊坐著的是校長，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卻遲遲不肯開口，為什么呢？難道連校長也不在乎一個學生的生死嗎？

突然，左手覆上了一只寬大溫暖的手，程姒柔扭頭一看，是蘇校長的手。

還沒等程姒柔開口問，蘇校長開口道：“孩子，我知道你肯定很想知道，也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是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你能諒解！”老校長說得誠懇，程姒柔望著那清明的眼睛，不由得點點頭。瞬間，校長的唇邊露出一抹微笑，可程姒柔卻感覺這笑容滿是苦澀。

得到學生的理解，蘇校長又轉頭對那個從上車就一直低著頭的男生說：“孩子，不是我故意這樣的，也不是對你有什么偏見，只是這事實在不大好讓更多的人知道……”

鐘凌霄聽了，搖搖頭，“這沒什么大不了的，您也有您的思量，是我考慮不周。”

“孩子，這也不是你的錯！”

一邊的趙警聽了，笑著打斷道：“剛剛校長也說了，這事都不怪誰，大家也不要再計較什么了，等到了警局，一切都會明了的?！?

經過這么一下，車里的氣氛頓時好了許多，不會那么的尷尬了。

不出五分鐘，警局到了，一行人下車走到辦公廳。在落座前，趙警示意鐘凌霄做筆錄，小勤則去茶水間了。

大家坐好，都眼巴巴的看著校長。而蘇校長卻沒有急著開口，似乎是在斟酌著怎么說才好。

這種事，真的不好說。但現在的情況，容不得他有所隱瞞了，“那孩子……是我撿來的……”

一句話，幾個字，威力如一聲驚雷，讓在座的人震驚不已，呆滯著看著校長，想從他的表情上或眼神里讀出一點不可能的意味來，卻是徒然。

“是……是真的嗎？”程姒柔弱弱地開口。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呢？校長一定是在撒謊，想編故事給我們聽！

蘇校長輕輕的點了頭，如果可以，他決定不會向任何人提這事；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這是真的！但世間沒有那么多如果！

程姒柔搖搖頭，似乎覺得還不夠，又使勁地搖頭，“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的！”怎么會這樣？不可能！不可能的！

蘇校長抓住那因情緒激動而微微顫抖的手，“孩子，冷靜些！”

“哇——”程姒柔反而因這句安慰的話哭出了聲，“嗚嗚嗚……”

蘇校長知道她受不了這一事實，只能拍拍她的背，幫著她順氣。眾人看著，也一陣心酸，雖然與自己無關，但誰聽了，也不免感嘆，“誰家的父母這么狠心?。【谷粫仐壸约旱暮⒆?！”

一時之間，只聽見程姒柔的哭聲，和輕輕的拍背聲。

一下一下，好像是鎮定劑，慢慢地讓哭著的人安靜下來。

程姒柔抹了抹爬滿臉上的淚水，“校長，您快說說怎么回事吧！”她不相信這是真的，更加不相信這樣的事會發生在月見身上！

“孩子啊，別急！這事還得從三年前說起……”蘇校長慢慢的回憶著，旁邊的認真的聽著。

把時間撥到三年前，正值學生剛考完期末考試，暑假放假才沒幾天，他接到通知，要去縣教育部開會。他一直住在學校的教師公寓，如往常一樣，騎著自行車往校門口，放假的時候校門的鑰匙由他來保管。當他到達校門口，用鑰匙打開校門的時候，卻驚奇地發現門口蹲著一個人。瘦瘦小小的縮成一團，亂糟糟的頭發散發著難聞的氣味，破爛的衣服懸掛在身上，頭緊緊地埋在膝蓋上，身上顫動了一下，似乎是他的聲音打擾了他。只不過是一瞬，那小小的腦袋抬起了又快速的低下，讓他以為他眼花了，可是他確實看到了那張臉。

削瘦的臉只有巴掌那么大，臉上黑乎乎的，一雙瞪大的眼睛已經凹陷下去了。這孩子是乞丐？蘇校長心中起疑，又試探著喊了幾聲，可是那縮成一團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開會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不能耽擱太久，蘇校長權衡了一下，決定先去開會。這次會議關系到全校師生，他不能不去！

當時他覺得這孩子一時半會還不會走，可是等到他開完會回來，人已經不在了。他又看了看周圍，根本找不到人影。接著，連續幾天都不見那孩子。蘇校長心里內疚，責備著自己，如果當時帶著那孩子去孤兒院也是好的?。≈辽偎僖膊挥眠^著流浪的生活，有一頓沒一頓的，誰會生來就是乞丐呢？當初自己怎么就沒有幫助幫助呢？

這天，蘇校長又起了個大早，去校門口看看情況。這次沒有一無所獲，他看見地上躺著一個人，其實他心中也不敢肯定地上的人是不是就是那孩子，但他有種感覺，他感覺那就是那個孩子。

蘇校長立馬跑上前去，打開校門，抱起那倒在地上不知有多久的人，一看他的臉，是的！就是那孩子！蘇校長頓時有種喜極而泣的感覺?！昂⒆樱『⒆?！”蘇校長拍拍他的臉，可是沒任何反應，蘇校長心一沉，這孩子不會是……伸手去探探他的鼻子，還好還好，還有呼吸，只不過有些微弱。

蘇校長急忙掏出手機，撥打了112，一接通，蘇校長急急說道：“急救中心嗎？這有人暈倒了，請馬上來！”

醫院開車來了，用擔架把那孩子接上車，蘇校長也跟著去了。在路上，他特地撥了一個號碼。

到達醫院，一群醫生跟著過來了，一番檢查后，命令道：“立馬進行手術！”護士們又把人推進了手術室，在關門前，蘇校長拉住其中一個醫生的手，“老蔣，你要救救他啊！”

“我會盡力的！”叫老蔣的醫生點點頭，看年齡，應該是和蘇校長差不多。

“誒，好！”隨后，醫生進了手術室，門關上了，隔離了外界的一切。

蘇校長在門外等著，一分一秒都覺得難捱，不時的看表，卻發現分鐘只移動了一點點……

突然，手術室的門開了，蘇校長驚了一下，轉頭看過去，發現不是忙上忙下的護士，而是老蔣。

“老蔣，情況怎么樣？”蘇校長急急走過去，一把握住老蔣的手。

蔣醫生脫下口罩，表情凝重，“情況不太樂觀，而且手術風險很大，如果繼續的話，可能就……”老蔣沒有說下去，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那……不進行手術呢？”

“一樣會死，只是不會死在手術臺上?！?

蘇校長聽了，一陣心慌，竟然嚴重到這樣的地步了嗎？

“還要手術嗎？”老蔣提醒道。

“要！要！要！”手術至少還有希望。

“那請監護人馬上簽證吧！”

那孩子……應該沒有監護人了吧！“我來簽！”

蘇校長急忙在同意書上簽字，交給蔣醫生，蔣醫生只是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就進去了。

手術繼續進行中蘇校長也繼續等待著，比剛才更心焦地等著。孩子，你要挺過來??！

“啪——”的一聲，手術燈滅了，護士門推著病人出來了。

蘇校長看著，小心翼翼地問：“老蔣，結果怎么樣？”

“人還留有一口氣，人能不能挺過來，得看她的造化了。”

蘇校長松了一口氣，“知道了?！鞭D頭看了看趟在病床上的人，白凈的臉和枯黃的頭發，“他是女孩子？”蘇校長立馬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是的，看樣子，應該有12、13歲了吧！”

“嗯?！薄袄咸K，我有話要跟你說，到我辦公室去吧。”目送著孩子進了病房，蘇校長才答。

“好?！?

關上辦公室門，蔣醫生立刻問道：“那孩子與你是什么關系？”

蘇校長并沒有急著回答，而是走向椅子，坐下。

老蔣耐心地等待答案。過了一會，他才聽到。

“那孩子，是我在校門口看到的?！?

“怎么回事……”老蔣坐在對面問道。

“其實前幾天我就看見她了，但我趕著開會，就沒怎么理會她。等我回來了，就不見人影了。后來的幾天，也沒見著。就是今天，我看見門口倒下一個人，走近才發現，就是那孩子?！?

“所以呢？你就把他送來醫院了？”蘇校長點點頭，沒有否認。

“那你知不知道，跟沒有關聯的人簽手術同意書有多大的風險嗎？如果手術不成功，你要怎么負責！”老蔣并沒有因為他救了人而贊揚，反而是臭罵了他一頓。蘇校長過后細想了一下，也覺得老蔣的不無道理，但當時的情況，他就是想救那孩子，迫切地想救！

“我想，那孩子定是被拋棄了才會流浪如此，我要給她一個生存下去的希望。”

“唉……你……”老蔣深深嘆了口氣。作為醫生，這種情況是很危險的，作為朋友，他根本就不想讓老蘇涉險。人有生老病死，工作這么多年，也看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