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華芳殿的氣氛真壓抑，”夢織路過御花園時才緩過神來，狠狠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我在外殿候著，心都要嚇出來了。殿下，皇后娘娘真的很可怕嗎？”

“可怕可怕，我都嚇得發蒙了。”金陽滿不在意地用手劃過幾片柔嫩的花葉，隨口答道。

“殿下，我是說真的。”

“哦。”

“殿下？”

“我是說假的嗎？”金陽笑著轉身去看跺腳的夢織，“御花園的漢白玉路面不軟，當心腳疼。”

“我是在擔心殿下。”夢織很委屈。

“我知道，”金陽笑了笑，“我都來這里了，與其擔心，不如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夢織，你看，桃花開得多好，雖是暮春時節即將敗落，依舊開得那么熾熱、絢爛。”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叢桃花鮮艷得仿似能滴出水來。

“殿下，那是······”

幾樹桃花后轉出一個綠衣的女子。她輕執著一支桃花，綠的鮮亮和粉的明麗形成鮮明的對比。

女子身量嬌小，臉也很小，下巴尖尖，有一雙很大的杏眼。她的左頰上繪了一朵盛放的桃花，花心的一點朱砂明艷如血。

她也看到了金陽和夢織，微微一笑，算作打招呼。

－－－－－－－－－－－－－－－－－－－－－－－－－－－－－－－－－－－－－－－－－－－－－－－－－－－－－－－－－－－－－－

“殿下，你說，她是誰？”待走得看不到那女子時，夢織問。

“誰家的女子如此明艷美麗，又梳著婦人髻，皇兄們都未娶親，應該是父皇的哪位妃嬪吧。”

金陽邊走邊漫不經心地答。

“可是，陛下都······那位娘娘也太年輕了。”

金陽摘下一朵花，看著花心說：“嬸娘說過，女子的青春就像花和朝露一般，美麗的年華轉瞬即逝。”

“殿下的意思是······”夢織不解。

“笨啊，”金陽一臉挪揄，“既然是轉瞬即逝，她不也很快就會變老，再也不美了。她和父皇都老了，也就分不出誰老誰年輕了。”

“·······”

－－－－－－－－－－－－－－－－－－－－－－－－－－－－－－－－－－－－－－－－－－－－－－－－－－－－－－－－－－－－－－－－－－－－－－－－－－－－－－－－－－－－－－－

“殿下·······”

“怎么了？”

“殿下，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從來沒有來過這里。我們已經轉了半個時辰了······”

“所以呢？”金陽回頭。

夢織一副要哭的表情：“殿下，我們迷路了！殿下，你不應該支開帶路的姐姐的。”

“冰凌姑姑自會派人來找我們，你急什么？不如多欣賞欣賞沿途的美景”，金陽笑著俯身去聞一株花額的花心，“夢織，你瞧春天將要過去，花兒開得一天比一天艷麗，一年中最熱情最美麗的季節就要到了。它的熱情像火那樣滾燙，它的美麗像花香那樣動人。夢織，御花園真是漂亮，一年四季花開不敗，它真是一件偉大的工藝品。”

“可是，殿下，御花園這么大，冰凌姑姑找得著我們嗎？”夢織還是有點不安，心思明顯不在御花園的美麗上。

金陽信步穿行在花海中，輕提著淡紅色紗裙的裙裾，并未回頭：“東宮的人那么多，還找不到我們兩個嗎？再說，御花園也不會很大，也許很快就遇到哪位嬪妃了。”

夢織想了想，無奈地跟了上去。

花開得最好的夏季還未到來，御花園里已開滿了各色的小花，紫的濃艷，黃的淡雅，粉的明快，遠望去，仿佛盛了各種色澤一汪湖水。只是夏蝶黃蜂還未全部醒來，少了幾分熱鬧。

到底少女心性，不一會夢織就放下了心中的不安：“殿下，我記得長公主殿下說過，陛下最寵愛的妃子是思安殿的柳貴妃娘娘。娘娘一直身體不好，很少踏出殿門，可陛下對她的寵幸多年未減，你說，貴妃娘娘是不是特別漂亮？”

“膚淺，”金陽眉眼彎彎，“愛一個人是愛她的靈魂，而不是所謂外表，外表再光鮮美麗，總有一天會紅顏老去、青春不再，只有靈魂的美麗能夠經受住歲月的洗滌、時間的考驗，亙古長存。”

“好深奧，夢織可不懂這些。”

“我也不懂，”金陽眼中水光粼粼，“戲文里是這樣講的。我覺得很有道理，如果一個人單單喜歡另一個人的外貌，當那個人失去華麗的外表時，這種喜歡還能維持下去嗎？”

”殿下說的是，”夢織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所以說，汝陵王爺愛上的是王妃娘娘的靈魂。殿下，王爺只有王妃一個妻子，沒有納過一個妾，他能與王妃相守這么多年，看著妻子一天天變老依舊喜歡她。”

“他愛的一定是不會是淺薄的美麗。我很羨慕蘭香，她有一對很好的父母。我希望我將來要嫁的人是叔父那樣的男子。夢織，我想揚州了，你說，一直一直向東南方向去，就到揚州了么？”

金陽笑著望向南方，明月般的目中仿佛盛了一汪清泉，淺淺的思念在其中緩緩蕩過。

一座假山擋住了她的視線。假山不高，和周圍樹木相互掩映。

“夢織，你信嗎？山和樹的后面一定有湖。”

“殿下怎么知道？”夢織一臉懷疑。

金陽提著裙裾轉身，回眸一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假山是用湖石堆砌成的，石頭的棱角已經被磨平，但有些地方仍非常粗糙，好像在表面上黏了一層沙粒。石間深綠色的藻隱隱現現。

夢織突然停住了步子。

“殿下······”夢織壓低聲音，拽了拽她的衣袖。

順著她的視線，金陽隱隱看到一角鵝黃色的衣邊。

“有人藏在假山后面，”金陽示意她小聲，“我們悄悄去看看。”

因著角度，看不到女子的臉，只看到女子的那一頭青絲閃著動人的光澤，像一條黑色的瀑布，一瀉而下，柔柔地垂在地上鋪著的鵝黃色宮裝上。女子的發，淺色的衣，發是散亂的，衣是鮮艷的，這兩者的組合竟然那么和諧，充滿了一種不知名的、甚至有些邪惡的美感。

假山后傳來女子壓抑的呻吟，低低的，好像抽泣，又像小貓的爪子，撓得人心慌：“殿下，殿下，您愛我嗎？殿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