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里，姥姥扶著床沿站立，略略舒活直僵僵的身體。醫院慘白的墻壁晃得姥姥眼暈，好在今天便能出院了。

紅霞提著保溫桶推門進來。“霞，咋地了？沒睡好？”姥姥關心地問道，作勢去接紅霞手中的保溫桶。“沒啥，媽，”紅霞快步上前把保溫桶放在床頭的櫥子上，扶著姥姥坐在床邊，“你別那么多心事。多養著。”姥姥緩慢地挪了挪腿，腳尖點著用力，將身子坐得靠后些。

紅霞伺候姥姥吃過早飯，等著醫生們來查了房，就去辦出院手續。紅霞昨一夜沒睡好，她想不到孜孜竟然連孩子不愿意生，她身上的擔子很重，她得想法兒保住自己的寶貝孫子。

姥姥倚在卷起的被子上，蒼老褶皺的雙手交疊放在身前，閉目養神。姥姥心里明鏡似的，紅霞一定有心事，八成跟書明有關。再說，這紅霞的臉從小就跟一張心情晴雨表似的。

“唉……”坐在床邊的紅霞想到花枝招展的孜孜，不由嘆聲氣。

“霞，”姥姥仍微閉著眼，“孩子的事甭跟著瞎操心。”

“我……”紅霞肚里憋著話，著實難受得緊，但她還是忍了忍，敷衍道，“我哪有空管他們。”

“那就成。”姥姥睜開眼，瞧著紅霞，認真地問，“那是醫生說我的病……”

“媽，你好著呢。”紅霞厚實的手輕輕搭在姥姥的手上。

“孩子大了就不由人了，少管。你們姐弟幾個，我管過誰？”

紅霞萬不同意姥姥這觀點。如果當初姥姥讓紅強回到身邊，婚姻上把把關，那弟弟怎么能娶個勢利自私的媳婦兒？如果當初姥姥沒干涉阻撓紅梅的初戀，那妹妹現在就是老板娘了。倒是在自己身上，姥姥確實沒操過什么心，那還不是因為自己省心么？想到這里，紅霞握握姥姥的手，道：“孩子是從媽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書明和我不一樣，他大大咧咧的。就算他70了，只要有我這個媽在，也得管著他。”

姥姥的嘴唇顫動了一下，卻沒說出什么。因為她知道，孩子大了，就有自己的想法，父母改變不了他們。

“孜孜，下班來接你。你考慮一下我的話。”

“別煩我了。快上班去吧。”孜孜關上車門，轉身走進單位大院。

看孜孜窈窕的身影走遠，書明才拉上車窗。

昨晚枕邊夜話，書明攬著孜孜賠了好多不是，說了許多好話。他終于鼓起勇氣，誠摯地對孜孜表白心意：想要屬于兩個人的孩子，但全由孜孜做主。

昏黃的臺燈下，懷里的孜孜露出些笑意，雖帶幾分勝利的神色，可至少有幾分轉機。書明了解孜孜，凡事她要占盡上風，才肯罷休。書明開動車子，腦海中出現老媽的嗚咽，心不由抽痛，希望孜孜能要這個孩子，讓老媽了卻心愿……

可孜孜的心中仍沒有孩子的一席之地，這孩子只能自己說不要，書明敢說他就完了。比起孩子，孜孜更喜歡房子。孜孜提著駝色牛皮水桶包等電梯，她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腳，包和這雙杏色及踝靴相得益彰，還不賴。孜孜又盤算著采訪后和令美匯合，去綠都看房。因為她想出一個主意，既然杜成翔答應給自己打折，那何不多買一套轉手賣了賺錢呢？哪還有人跟錢過不去？

叮，電梯的門打開，孜孜輕盈地邁進去，剛回身，就聽到一聲“稍等一下”。這聲音清脆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