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
轉眼李三到趙二哥家做活快一年了。這期間,每逢月底發工錢的時候,趙二哥給他發工錢他都不要,也不說理由,始終就一句話:“東家,先給我留著,等我啥時候用錢再跟你老要?!?
盡管李三處處謹小慎微,平時除了趙二哥,他也是極少跟別人說話聊天。可他越是這樣越招來身邊人的猜測,甚至膩想。于是,暗地里關于趙家伙計毛新亮的傳聞越傳越多,越傳越離譜兒。有的說毛新亮是皇宮中的大內高手,因為手排擠才流落江湖的;有的說毛新亮是關內一個武林幫派的小頭頭,因為殺了幫主,被幫里人追殺才逃到關外避難的;更有離奇的說毛新亮是皇上的御前侍衛,因為長得帥氣被皇上的一個寵妃看上了,皇上知道了要殺他,他不得已才逃出京城流落到這窮鄉僻壤……
總之,在眾人眼里毛新亮是個謎,誰也猜不透。
可是,李三聽到這些傳聞以后,心里邊卻打起了小鼓兒,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里已經做好了隨時逃離此地的打算。
真是怕啥來啥。
這年臘月底,快過年的時候村里不知從哪兒來了個小劇團,幾個大老爺們兒唱評劇,翻過來掉過去就唱一出戲《李三大鬧騾馬市》。
山里人沒見過啥熱鬧,雖然這幾個人狗熊耍扁擔——就會這一手活兒,可四鄰八村的人還是看得勁兒勁兒的,不等天黑,人們就從四面八方就扶老攜幼到四道溝村頭大場上占地方,一邊跺著腳兒取暖扯閑篇兒等著看戲。
那天,趙二哥吃了晚飯就開始攢對李三:“哎,我說毛新亮啊,你別跟個大小姐似的老在家兒偎著,也出去看看評戲,李三大鬧騾馬市,挺熱鬧的。尤其是戲中主角李三,唱念做打樣樣在行,那小跟斗翻起來一溜一溜的,看得人眼花繚亂的?!?
此時,李三正坐在鋪上拿玉米皮兒編蒲堆兒,聽趙二哥這么一說,連頭都不抬,幽幽地說:“東家呀,你老要是愛看戲,還是自個兒去看吧,我長這么大就煩看戲,幾個人往戲臺子上一站,哼哼唧唧的唱牙疼咒兒,尤其是那大老爺們兒扮女角兒,臉上涂脂抹粉兒,掐著半拉嗓子被人踩著脖子似的,聽著就難受,也看不懂,倒累的慌。”
“你呀你呀,簡直是老頑固頭。”
趙二哥無奈,搖搖頭只好自己去了。
第二天晚上,趙二哥又來找他,進了屋就眉飛色舞地說:“毛新亮,那戲唱得可好咧,還是武戲呢,根本就不像你說得那樣還哼哼唧唧唱牙疼咒兒,人家唱的老有意思咧,快去看看吧。”
說著話兒,不管李三愿意不愿意就過來拉他。李三見狀無奈地笑了笑,看著趙二哥輕輕嘆了口氣,喃喃地說:“東家呀,恐怕我這一去人家就不唱咧?!?
趙二哥不信,搖搖頭問:“為啥呀?人家又不是沖著你來的?!?
李三又笑了笑,說:“東家呀,你老不相信是吧?要不咱哥倆就打個賭?!?
趙二哥先是一愣,接著饒有興致地問:“賭啥呀?”
李三低頭沉吟一會兒,抬起頭看著趙二哥說:“賭啥?要不這樣吧,如果我去了他們不收攤子,我就接著在你老這兒幫工,要是我去了他們立馬收攤子,你老就趕緊給我開工錢讓我走人?!?
“這個……”
趙二哥被他這么一說,打了個沉兒,心里邊不禁升起一個疑團:毛新亮今兒個這是咋地啦?難道他跟這戲班子有瓜葛?可越是這么想,他越是要拽著李三出去,他倒要看看這個毛新亮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么藥。心念至此,趙二哥先伸出去一只手,李三見了只好一掌拍下去,倆人算是擊掌打賭。
擊完掌,倆人一前一后走出家門,到了戲臺子前,開場鑼還沒敲響,演員們已經開始到臺上走步兒熱身了。李三在臺下走了一遭,找人多的地方一站。此時,臺上那個正練習走臺步兒的演員看了他一眼,立刻就退下臺去。接著,又一個人上了臺,往臺下看了足足有半袋煙的功夫才返身下臺。不一會兒,就有那報幕的小丫頭跑上臺,先沖著臺下鞠個躬,然后脆生生說道:“各位看官,叔叔大爺嬸子大娘,大哥大姐弟弟妹妹們,對不起諸位了,今天我們的主角家里有急事兒回不來,不能演出了,不好意思了哈,讓各位白等了,實在對不起,對不起?!?
小丫頭說完,又鞠了個躬,蹦跳著跑下臺。接著,戲班子就開始收拾東西,看戲的等了半天沒看著,罵罵咧咧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