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商洪亮也看到了李三,兄弟二人四目相對,自是百感交集,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大哥!”
“三弟!”
倆人異口同聲呼喚對方,亦是喉頭發(fā)哽。
算起來,哥倆自從白龍灣一別,已經(jīng)是七八年沒見面了,此番異地相逢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尤其是李三,如今逃亡在外,有家難回,看到大哥商洪亮,當(dāng)時眼淚就下來了。他怕大哥看見了難過,趕緊扭過頭裝作看別處,把眼淚又生生地咽了回去。他去下臂彎上的包裹,遞給商洪亮,笑著說:“今兒個運(yùn)氣不賴,方才跟那個洋鬼子交手還收獲了一份戰(zhàn)利品,看看是啥好玩意兒啊。”
商洪亮接過包裹,拉著李三進(jìn)了客棧。
這時候,外間大廳里方才打斗推翻的桌椅板凳,以及一地的杯盤狼藉都已經(jīng)收拾干凈,郭連發(fā)攙扶著黃蓮圣母進(jìn)了里面的雅間。老板娘見李三和商洪亮如此親熱,斷定都是一家人,此刻,見商洪亮那幾個弟兄都還在外面站著,趕忙招呼進(jìn)來,兩桌并一桌,重新溫酒上菜。
在另一間屋,商洪亮和李三把方才截獲的包裹層層打開,頓時射出五彩光芒,照的李三趕緊捂住眼睛,商洪亮脫口叫道:“夜明珠!”
原來,那包裹里的東西正是薊州城內(nèi)獨(dú)樂寺丟失的佛頂珠。
說起來,那獨(dú)樂寺已是千年古剎,寺廟建成的時候那珠子直接就鑲嵌在了大殿正中,十一面觀音塑像的腦門上了。這佛頂珠可是一件無價之寶,它雖然只有雞蛋大小,但光芒無比,平時每逢月黑天,方圓四五里就能看到它的光芒。
起初,那珠子并不是很亮,但隨著年代久遠(yuǎn),那佛珠受日精月華和殿內(nèi)香火熏燎,竟是越來越亮。也正是這光亮招來了眾多貪婪竊賊的青睞,歷朝歷代都有竊賊光顧,但都被寺內(nèi)武僧和平時巡護(hù)寺院的薊州武林人士打退了。
到了清朝后期,朝廷腐敗,民不聊生,大多會點(diǎn)兒武藝的都上山當(dāng)了土匪,獨(dú)樂寺的武僧也都遠(yuǎn)走他鄉(xiāng),只剩下幾個老弱病殘和尚佛看守寺院。這伙東洋武士,其實(shí)早就垂涎這顆佛頂珠了,只是礙于薊州武林泰斗——薊州城西宮樂亭商家長期巡護(hù)獨(dú)樂寺,他們下不了手。
這次,他們就是趁著商家老夫人過世,商家忙著操辦喪事,放松了對獨(dú)樂寺的巡護(hù),他們才一時得手。
可是,他們的行蹤很快就被商洪亮發(fā)現(xiàn)了,當(dāng)即帶著幾個弟兄追了過來。也是因?yàn)槌械掠袞|洋人開設(shè)的道館,這幾個人本想到了承德就平安無事了,沒想到半路上殺出個李三,把他們剛弄到手的寶貝又搶了回去。
此刻,見到失而復(fù)得的夜明珠,商洪亮激動得聲音發(fā)顫,連聲說道:“三弟呀,追回國寶,你可是立了大功啦!”
李三謙遜地說:“呵呵,啥功不功的呀,那還不是瞎貓碰上個死耗子,趕上了。”
商洪亮說:“可不是啊,你等于是救了我,救了我們商家啊。”
李三不解地問:“有那么邪乎么?”
“當(dāng)然有啦!”
商洪亮于是把商家常年義務(wù)護(hù)廟,出事那天又剛好是商姓村民值夜的事兒一五一十說給了李三。
說完這事,哥倆有說了些離別之后的感慨,正是千言萬語就不斷扯不斷的時候,郭連發(fā)神色緊張走了進(jìn)來,打斷哥倆的訴說,伏在李三耳邊說:“你倆別敘談了,此地不宜久留,干娘好像體力不支,你趕緊護(hù)著老人家回山寨吧。”
李三一聽,立刻緊張起來,當(dāng)即飛身出屋,來到黃蓮圣母身邊,看著黃蓮圣母略顯蒼白的臉,關(guān)切地說:“媽,你老哪不舒服么?”
黃蓮圣母勉強(qiáng)笑了笑說:“呵呵,沒啥,我就是有點(diǎn)兒累,方才小五說那寶貝被你給搶回來了,這挺好,咱這趟山?jīng)]白下來,我琢磨著這兒不是說話兒的地方,咱們還是趕緊走吧,免得夜長夢多,真要被朝廷那些狗盯上就麻煩了。”
“哎。我聽你老的。”
李三答應(yīng)著,又跟郭連發(fā)和商洪亮說了幾句話,雙方就此分手,各奔東西。
李三和黃蓮圣母一行連夜趕回了黑鷹幫山寨。
此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回到自己的住處,李三和衣躺在床上,剛想合眼睡一會兒,忽聽窗外有人小聲叫他:“大哥。”
是燕子!
一聽到燕子的聲音,李三心里頓時‘咯噔,一下,來了這么多日子,燕子這是第一次到山寨找他,難道她家里出了啥事兒?
想到此,他趕緊翻身起來,開門轉(zhuǎn)到窗外。燕子搓著手,看著他的窗戶正愣愣地發(fā)呆。
李三悄悄來到她的身后,輕聲問道:“燕子,你咋來了?”
“大哥!”
燕子一聽到李三的聲音,立刻轉(zhuǎn)身驚喜地拉住她的手,兩只美麗的大眼睛淚汪汪看著他。
李三著急地問:“咋?家里有事兒啊?”
“沒事兒人家就不興過來看看你呀?”
燕子嘟起嘴,一臉的委屈。
說實(shí)話,燕子對李三這個大哥哥是一見傾心的。
自打那天在河邊看到他第一眼,她就把他印在了心里,及至他把她從馬上抱下來,夾著她風(fēng)馳電掣般飛躍到山坡上,無端的,她就認(rèn)定了他就是她這輩子要托付終身的那個人,是她的初戀,也是她這輩子唯一的愛人。
唉!少女的心,少女的情,少女的愛,本來就是無端的。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用任何憑據(jù),個中奧秘,誰又說得清楚呢?
特別是那天夜晚,李三醉酒后睡在燕子的屋里,燕子一夜未眠,就那么坐在床邊看著他。看著他白皙帥氣的臉,聽他在睡夢中呼喚梁英、郭連發(fā)和許老爺,她不敢問他呼喚的那些人是誰,也不敢碰醒他。還幾次她甚至沖動地想偷偷親吻他,幾次把自己的臉挨近他的臉,但最終也沒敢貼近他那緊抿的雙唇。
燕子喜歡李三,吳老爹是最直接的知情者和支持者。但是,憑直覺他能感覺得出來,李三對燕子的感情絕對是那種父親對待女兒的嬌寵和溺愛。燕子讓他干啥就干啥,從來不會反駁,也不拒絕。有一次,燕子病了說想吃魚,李三二話沒說,脫鞋拉襪,卷起褲腿兒就下到河里摸魚,摸了大半天才摸上來十幾條小魚。興致勃勃拿回家,刷鍋點(diǎn)火熬了一碗魚湯讓燕子喝,沒想燕子只抿了一小口,就皺著眉頭把碗推開了。李三一見急壞了,央告著讓燕子喝:“喝點(diǎn)吧,你不是想魚吃么?”
燕子搖搖頭沒說話,李三端起碗嘗了一口,才知道是沒放鹽。立刻倒回鍋里,放上鹽接著熬。熬好了再給燕子端到床前,燕子這次又抿一小口,立刻甜甜的笑了,一口氣把一碗魚湯都喝光了,一邊抹著嘴一邊夸:“好喝,好喝。”
吳老爹在一旁看不過去,嗔怪道:“傻丫頭,就知道自個兒好吃了,咋不問問李大哥為給你摸魚受了多少累呢?”
李三笑著說:“呵呵,只要閨女高興,我苦點(diǎn)累點(diǎn)算個啥呀?”
閨女。難道我在他的心里只是閨女么?
燕子有時候夜里睡不著覺,沒來由地想起李三大哥,時常這么問自己。
有幾次,他跟著李三到很遠(yuǎn)的地方幫人護(hù)秋看莊稼,茫茫原野,一望無邊,空空曠曠只有他和她兩個人。騎馬并肩走在他的身旁,多少次她癡癡地看著他模樣俊朗的臉,憋著勁兒鼓足勇氣想問他:“哥,你喜歡俺么?”
可是,就像故意的一樣,從來都是不等她問出口,他準(zhǔn)會不失時機(jī)地講些不著邊際的笑話,打亂她的思緒,讓她無從開口。
難道說武功高強(qiáng)的人都是冷血?都不懂感情?
燕子搖搖頭,自己就把自己這歪理否定了。
在她的印象當(dāng)中,李三大哥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平時,他看到要飯的叫花子都會站住腳,掏幾個銅子兒遞過去;村里哪家老人去世,兒女發(fā)喪不起,他也會出錢出力,幫著辦喪事,讓老人體體面面地入土為安。讓她記憶最深的一次是,當(dāng)?shù)匾粋€大財(cái)主讓李三幫著護(hù)秋,有天夜里,他聽到玉米地里有人偷掰玉米棒子,就追了過去。到地里面一看,偷玉米的是村里一個病懨懨的窮老太太,他的心立刻就軟了,不但沒抓那老太太,還悄沒聲兒在后面幫著她抬筐。老太太開始以為是自家老頭子再后面呢,走到玉米地外面回頭一看是護(hù)秋的李三,扔了筐就要跑,李三笑著說:“窮巴呵呵的,又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有病,吃幾根鮮玉米算個啥呀。”
嗨——,這么有情有義的人,咋能說人家冷血呢?可是……可是,他咋就不明白我的心呢?
燕子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