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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浩來丹麥的主要目的是考察學習污水治理的環保課題。卡倫堡工業園里有南丹麥大學的研究基地。張浩到那里呆了很長時間。筆記記了兩大本，相應的資料也收集了很多。對丹麥的發達更是有了很實在的觀感。他期望回國后也投身到建循環工業園區的事業中，建設中國的卡倫堡。歐洲的地名總是什么堡什么堡的，看來歐洲的封建社會歷史源遠流長，貴族的封地很多，到處都修得像皇宮一樣。丹麥也是這樣，君主立憲的政體，皇室的存在已經很久遠了。如今是女王瑪格麗特二世。

學生放寒假了，但是張浩他們研究所還在工作。伊麗莎白有一天告訴張浩，她的先生開有一個培訓中心，需要一名中文老師。伊麗莎白見張浩丹麥語、英語都不錯，又是中國的博士出身，肯定能勝任這個中文學習班的老師。能先在這個培訓中心熱熱身，教中文，張浩也很愿意，就很爽快地答應了。

這個中文班是面向社會的，各種層次的學生都有。很多學員只是出于興趣或是和中國有什么關系，需要學一學中文的。于是，從老太太到小男孩，什么年齡的人都有。丹麥人其實是很好學的。他們中很多人都精通多門語言。而中文，神秘而古老的象形文字，喜歡它的人很多，但由于歐洲語言都是字母化的，接觸中文這樣一筆一劃像畫畫一樣的文字，很多歐洲人都覺得難。記不住這樣的字形。

張浩第一次當中文老師。開始他覺得很過癮，可多教幾天，他就有點吃不消了。有些學生學得特別慢，顯得很笨。但張浩必須有很好的耐心，因為這不僅代表他自己，還代表著中國。他的丹麥學生就是通過他來了解中國的，他一定不能表現差勁。

說來也奇怪，在國內不會有這么“愛國”的舉動，到了國外卻自然而然地把自己拔高，一舉一動好像都代表著中國形象，而對自己母語的熱愛從來沒有這么濃烈。當張浩驕傲地談到中文幾千年的古老歷史，帶領學生們朗讀唐詩“草長鶯飛二月天，湖堤楊柳醉春煙”的時候，他無來由的母語情結涌上心頭。就像很多在異國的華裔作家，身在國外卻用母語寫作，還寫得很好。比如叫“趙淑俠”的一個女子。張浩在國內就看過她的作品。聯想到自己在丹麥的留學經歷，張浩覺得自己也可以寫一點東西啊。

為了應付班里的一些小不點，張浩把吳青青請來幫忙。可以幫他減輕一點負擔。他則主要教大人們難一點的東西。有一個丹麥姑娘是吳青青的同學，她有一個哥哥在中國工作，因為她哥哥的關系她要來學中文。在上第一堂課時，這個聰明的姑娘就舉著她哥哥給她寄來的明信片問張浩問題。她拿出一張長城的畫片，問道：“長城是干什么的？”這個問題倒不是很難，張浩回答：“是戰爭時的防御工事。”

她繼續拿出畫片，是一張風景。張浩看了看，哦，原來是廬山。他就告訴她，這是中國最有名的大山之一，是避暑勝地。女孩滿意地坐下了，張浩看見她的眸子里閃亮著對中國的向往。張浩感到很開心，自己的國家讓異國的人們喜愛。

張浩教中文也沒有特別的方法。一劃一劃地把每個字寫得很清楚，讓學生們記憶。同時通過漢語拼音教學，為每個字注上了拼音，教會大家朗讀。他就像自己學丹麥語一樣，把重點還是放在說和聽上，讓學生開口拼拼音學習。課本呢，選擇一些簡單的詩歌、兒歌和古文。一句中文，一句丹麥文對照。發給學生的讀本就像國內小學生的課本一樣，有很多看圖說話的內容。由于有圖畫，大家學起來就比較有興趣，特別是年齡小的學生。介紹詩歌給老外就是像把中國文化的精華用精致的托盤盛上美味佳肴一樣呈現出來。一首詩就是一個故事。會讀詩當然就會了詩里的中文字，這真是一個歷久不衰的好方法。比如“一望二三里，煙村四五家。門前六七樹，**十支花”這首小詩就相當于學英語時的兒歌“onelittle,twolittle,threelittleIndians”，學習時就記住了數數。很有意思。

張浩在這個中文班里找到了教中文的自信，對中文的深層次熱愛。他想自己可以在南丹麥大學開設中文選修課了。各種語言學在丹麥是自選外語，也有教育部的考試，考試合格頒發證書，就像國內的英語四六級一樣。這個證書在找工作時是可以提一筆的。更多的丹麥學生學中文是對中國文化的喜愛。或是為了和中國人交流。張浩愿意幫助這些上進的丹麥人實現自己的愿望。

他和吳青青走得越來越近了。因為吳青青在家老是提到張浩，以至于她媽媽想見一見他。吳青青媽媽是個普通的丹麥家庭婦女，中年發福的胖太太。從吳青青的臉上依稀可以看出她的輪廓，但青青還是更像她的爸爸。這個清早，張浩不小心睡過頭了，起來胡亂穿上衣服就跑到中文班教室，他連胡子也沒有來得及刮。他發現在教室的后面多了一個陌生的太太。太太望著他微笑，也跟著班里的學生念中文。吳青青倒來得早，把制作好的單詞卡片發給小孩子們。

一直到吃午飯的時候，吳青青才把母親介紹給張浩。課間休息時張浩已經在洗手間里把自己收拾妥帖，此時他神采奕奕地站在青青媽媽面前，俊朗而聰慧的模樣。他很有禮貌地問候阿姨，還夸贊了吳青青幾句。吳青青媽媽很在意地問起張浩的家鄉，并告訴他青青爸爸的家鄉。張浩是知道青青爸爸的，但他不敢多說，生怕說錯什么。那時候的中國留學生國際地位比較低，到張浩他們這代就不一樣了，中國發展了起來，比較強大比較富裕了，讓海外的游子也感到驕傲。青青媽媽是個平淡無奇的丹麥女人，書讀得不多，相貌也很一般。看著她，讓張浩很想看看吳青青的爸爸是怎么樣的。這個復旦的高材生是如何流落此地幾十年，開店謀生，和平平的當地姑娘結婚生子過生活，他的生活，他的無奈，恐怕只有教女兒學點母語才算得上一種人生的寄托吧。張浩猛然產生一種不適感。他發現自己不太能接受吳青青的母親。如果自己和吳青青相好，那不是步青青爸爸的后塵了嗎？一個異鄉人，孤苦地捱生活，生下小洋鬼子，還和自己語言不通。沒有米飯吃，何況是川味火鍋了。

他取出一支煙，陷入了沉思。吳青青在飯桌旁為她媽媽添菜，忙乎個不停。仔細看吳青青，還是可以看出她的丹麥特征。她不是純粹的中國人，而她的丹麥血統也并不高貴，最多算著小市民。吳青青抬頭看見張浩呆呆地凝視著她，她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她的笑讓張浩在困惑中感到一絲安慰。年輕的姑娘還是有她的可取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