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玨走到門口，頓時驚怒橫生，只見箱籠大開，碧桃正指揮兩個兇神惡煞的婆子抄檢玉玨的東西，房里已是一片狼藉。

一雙秋水極怒而寒。

九兒驚叫道：“你們這是做什么？”

碧桃雙手抱懷，滿面不屑，陰惻惻的說：“我家夫人說了，這些東西給你也是糟蹋，不是穿到大街上招搖，便是拿去招惹是非！今日翟家損失了那么多銀子，從今后你也該節儉些！”

粉唇勾起一彎冷笑，沒想到楊天嬌心胸如此狹隘，一雙秋水清冷無漪，淡聲：“請便！”

“你們——”九兒向前沖去，玉玨一把抓回。

“還有……”碧桃翻著挑釁的三角眼，尖長的食指點向九兒：“你！既然花錢賣了你，就不能在翟家吃閑飯，回頭到王婆子那里報到，今后刷馬桶，掏茅坑的活就歸你了?！?

“不行！”玉玨怒喝，杏眸中的秋水霎時波瀾洶涌：“九兒不能做那個！”楊天嬌欺人太甚，瘦弱纖巧的小九兒，去淘茅坑，分明就是就是有意摧殘，有本事只管朝我來，欺負一個孤弱的小女孩算什么。

“我說，商玉玨。”碧桃雙手叉腰，連二夫人也不叫了，一副耀武揚威的模樣：“剛剛老夫人說的話你這么快就忘了，誰是這個家的主母？這個家好像還輪不到你說話吧，我家夫人安排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不然，哼——”

碧桃咬牙獰笑著：“家法就是專門收拾張狂的丫頭的！還有，妾侍主母也是應有的規矩，三日入廚下，如今三朝已過，縱是夫人大度體恤，你也不該連這點規矩也不懂吧？”

玉玨看著碧桃頗負指氣的樣子，杏眸灼灼，盯得碧桃心下一虛。

粉唇悠的勾起優美弧度，眸中秋水溫煦無畏。即使再看不慣碧桃狐假虎威的奴顏，再咽不下楊天嬌恃強欺弱的卑劣，也得為他忍下。翟靖羽已經為自己犧牲了那么多，這點兒委屈算什么。

碧桃驚異的看著玉玨，眼前的女子怎的這樣——詭異。不就是為錢財賣身的窮丫頭嗎，眼看著處心積慮換來的財務被奪走，竟然不心疼一點。

那邊，兩個婆子手腳飛舞，粗暴的拉出玉玨嶄新的嫁衣，揉卷成團，扔到一個破包袱上。

每一件都是那么的精致漂亮，每一件都可能是翟靖羽精心挑選。玉玨看著那些漂亮的衣服，心里暖暖的甜蜜，我會把它們放在心里最深的地方，楊天嬌，你永遠也拿不到！

一件紅緞繡牡丹嫁衣散落在地上，赫然被印上幾個凌亂的腳印。

玉玨心中一痛，瞳孔漸漸放大，臉上卻依舊波瀾不驚。

那件嫁衣，是玉玨唯一的嫁妝。母親熬了幾個通宵才趕制出來的。為了這件嫁衣，母親賣掉了珍藏多年的一對玉玨，買來上好的紅緞。那對玉玨是父親送給母親的定情信物，母親珍愛如命，甚至給自己第一個孩子也取名——商玉玨。

母親的繡工真是好，象征著花好月圓的牡丹繡的活色生香，母親說了一定要穿著自己做的嫁衣出門才吉利。

心在痛，嘴在笑，眸中卻是漠然無畏，你們拿不走的——都在我的心里。

九兒拼命跑過去，抓起嫁衣：“不許你們動姐姐的嫁衣，這不是翟府的，是姐姐的母親繡的！”

碧桃一腳踩住鮮紅的嫁衣，冷戾的盯著扯著嫁衣一角的九兒，九兒不甘示弱的用力扯著。

碧桃揚手：“干什么，還反了你！”啪——抬手一掌，重重的把九兒摑倒。

玉玨驚叫，扶起九兒，緩緩抹去九兒嘴角滲出的鮮血，冷冷地說：“事，不要做的——太絕?！?

碧桃冷笑：“呦，我好害怕。”低頭看著嫁衣上精繡的牡丹，恨恨的說：“你也配！”說著咬牙切齒面目獰憎的用腳在上面狠狠地擰了幾下。

輕微的撕裂聲，碧桃腳抬起，精致的牡丹已經支離破碎。

“姐姐……”九兒心疼地指著鮮紅殘破的嫁衣。

玉玨淺笑：“沒關系，姐姐不在乎。只有那些淺薄的人才只認衣衫不認人……”

“奧，是嗎，既然二夫人不喜歡，那就把所有的衣服都收拾了，反正她也無所謂，倒不如打發叫花子去！”碧桃厲聲道。

“姑娘你看……”一個婆子捧過一個紅漆妝匣，里面是翟家定親時送的首飾。

碧桃撫弄著金質的流蘇：“哎呀，真漂亮，你也配得上？真是白糟蹋了。”

另個婆子拎出一個小綢包，打開幾錠銀子滾落出來。

碧桃抿嘴笑道：“離五百兩還差得遠呢，翟家不會短你吃喝，充公！”

玉玨摟著怒目的九兒，冷涼的眸中平靜淡然，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于己無關。

碧桃得意的看向玉玨，心頭不由涌起一片失落，已經收剮的這樣干凈，竟然還跟沒事人一樣，實在詭異的讓人害怕。

“快點收拾！”厲聲呵斥著忙碌的婆子，碧桃在跋扈的呵斥中找到熟悉的感覺，默默服從的仆人讓她覺得特別踏實。

“把那些東西都包上！提到夫人院里去！”不過是個卑賤的小妾，沒家世，沒背景，何必怕她。

“九兒，一會到王媽那報道！”

“商玉玨，夫人等著你的晚飯呢，你可別誤了?！?

玉玨淡定的臉上，波瀾不驚。

碧桃怔了怔，領著兩個婆子，帶著兩大包戰利品，氣勢洶洶的凱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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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平息后的寧靜，滿地狼藉，滿懷凄涼。

玉玨黯然掃視凌亂的房間，冰冷寥落，只有懷中的九兒弱弱的溫暖著。

玉玨低下頭，輕輕撫摸著九兒紅腫的臉頰：“疼嗎？”

九兒搖搖頭，俏眼噙著淚光，哽咽：“姐姐，她們這樣對你，是應為我嗎？”

“不是，九兒，是姐姐連累了你，以后你跟著姐姐要吃苦了。”玉玨歉疚的說。

“姐姐別騙我，若不是九兒，若不是那五百兩銀子，她們不會這樣對你的。”兩顆晶瑩的淚珠滑過一邊白皙一邊嫣紅的臉頰，楚楚可人。

玉玨扶起被踢倒的椅子，又從地上撿起一只沒有摔碎的茶杯，幽幽的說：“九兒你不懂，是嫉妒?！?

“嫉妒？姐姐是說楊天嬌，她什么都有，我們什么都沒有，有什么可嫉妒？有權有勢的人天生就只會欺負窮人……”九兒一面憤恨不平，一面幫玉玨收拾東西。

玉玨使勁的拍打著弄臟的床褥，嘴角勾起嘲笑：“有一樣最重要的東西，我即將得到，而她苦求不得，我是她最大的威脅?！?

九兒愣住，一雙大眼使勁的骨碌著，隨即大笑：“哈哈——我明白了，姐姐贏了，她輸了，是不是？想想她華麗的外表下面，是個可憐的失敗者，我就覺得解氣，哈哈?！?

銀鈴般的笑聲響徹整個屋子，充滿了發泄的快感。

玉玨看著九兒可愛的樣子，被感染著也跟著笑了起來，所有的屈辱，壓抑，喜悅，都隨著笑聲一泄而出。

兩人笑的東倒西歪，眼淚飛濺，一個扶著桌子，一個抓住床架，指著對方，相互嘲弄。

驀地，玉玨心中掠過一絲悲涼，愛上一個人，竟會變得如此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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