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意相見
- 茉莉花開
- 壟上花
- 5013字
- 2012-04-09 16:20:39
酒店總統套房,房內沒有開燈,一人坐于窗前,一片寂靜無聲,只有那人手中的煙火映著窗外閃爍的霓虹明滅。
不多時,房門被從外面打開,燈瞬時亮起,女人高跟鞋的聲音在厚厚的地毯上幾消于無。“原來你在啊,為什么不開燈?”女人在看到窗前的人后,嬌嗔了一句。
看眼來人,將手中的煙掐滅,拿起旁邊放著的紅酒倒滿兩杯,給女人遞過一杯,“喝一杯。”
伸出手不經意般在蕭立的手背上劃過,接過酒杯,嫵媚一笑,“好。”Eva是一個漂亮精致的法國女人,有著法國人天生的浪漫,借著喝酒的動作微仰著頭仔細地看著眼前的人,這個讓她魂牽夢縈、神魂顛倒的男人。他并不是她見過的最帥最有魅力的男人,但他身上有一種特質,讓人不自覺的親近,卻又讓你永遠看不到他的心。“今天怎么想起我了?”這人男人從不主動約她,對她的示好不接受也不推拒,看似彬彬有禮,實則冷漠疏離,他縱容她的一些小心機,但也只在他允許的范圍內,即使在外人看來她是他的女人。
蕭立不答,自顧喝酒,雙眼看向窗外帶著幾分迷離。
Eva立于他身側,順勢向他靠過來,手欲攀上他的肩,蕭立借著倒酒不著痕跡的避開,Eva所惱的咬著下唇,“叫我來怎么又不說話?”她可不會認為他只是叫她來喝酒。
“你來公司多久了?”搖晃著手中的酒杯,蕭立道。
“三年了吧。”三年前,她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四處趕場的小模特兒,是眼前這個男人給了她展現的舞臺,讓她做了JAS-MINE的御用模特,幾乎是一夜之間她躋身為世界超模之列,是他給了她重生。
“我待你如何?”
“很好。”真的是很好,以一個上司對下屬來說,他做的無可挑剔,他甚至做到了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所能做的。
轉首看向Eva,“今天你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你打碎了我十年來筑的一個夢。”
他說話的語氣并不嚴厲,亦不見憤怒,那眼神卻讓她害怕的想要逃離,慌張的退后幾步,卻不小心碰到后面的沙發跌坐下去。她直覺地意識到要逃離,卻雙腿發軟,如何也站不起來。她驚恐的看著蕭立一步一步向她起來,帶著她從未見過的冰冷,猶如來自暗黑的撒旦。
俯身捏住Eva的下巴,“我縱容你偶爾的小心機,小手段,但沒有準許你將它用在我身上,這世上有些東西你是不能碰的,因為你沒資格。”
抬頭迎上蕭立的眼神很快又分開,他的眼神似含了殺氣,讓她全身發冷發僵,她顫著聲說道:“對不起。”
“對不起?”蕭立突然笑了起來,那笑聲在這金碧輝煌的屋子里竟是那般森冷詭異。如一只緊盯著獵物伺機而動的狼,隨時有可能撲上去將其撕碎。
止了笑,蕭立直起身,放開她,蕭立還是那個蕭立,全不見片刻前的暴戾,仿似一切只不過是她的錯覺,而下頜上的疼痛卻提醒著她剛才的一切是真實存在的。
“你知不知道世界最沒用的就是對不起?”多年前他便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他不說對不起,因為那會讓自己更軟弱。從衣兜里掏出一張支票,放在她的面前,“這是三百萬,拿著它,離開這里。”
“不,你不能這么做。”站起身,抓住蕭立的衣袖,“你不可以這么做。”離開了這里那就表示她所擁有的一切,金錢、名利、地位,全都成為泡影。
將她的手甩開,撣撣因為她用力過大而有些微皺的衣袖。“離開這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因為他不敢保證他不會對她做出什么更過分的事。
Eva絕望的坐下,“她是誰?那件衣服的主人。”
“你不需要知道。”
“呵,蕭立,你果然是一個無情的人,我對你的心思我不相信你一點也感覺不到,我在你身邊三年,這三年里我為你所做的一切,連知道她的名字也不值得么?”
“這三年你從我這里得到的也足夠多,Eva,不要和她比,你們沒有可比性。”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和她相比。
“哈哈。”Eva大笑,滿是淚痕的美麗臉龐絕望的扭曲,帶著滿心的不甘和仇恨起身向外走去。“蕭立,我一定會讓你后悔的。”
后悔么?他早就不知道后悔是什么。
出了酒店回到別墅已是深夜十二點,原不想驚動福伯,不想打開門竟見福伯站在門邊,早已將他的拖鞋放在旁邊,“怎么還沒睡?”
“你福嬸不放心,一定要讓我等你回來。”
蕭立知道這哪里是福嬸的意思,福伯本名陳友福,是華僑,早年帶著妻兒到這里發展,做著小本生意,生活還算富裕。后來,兒子在一次意外中喪生,兩位老人沉浸在悲痛中無暇顧及生意,便全權交由一個他們有序為信任的人打理,不料那人卻起了賊心,侵吞了他們的家產。正在落魄之時蕭立收留了他們,兩老沒了兒子便一直如親兒般待蕭立,蕭立也極為尊重他們。
“福伯,你以后早些睡吧,不用等我。”
“好。”
無奈看眼福伯,蕭立轉身上了樓,每次嘴里這么應著,可每次他晚歸都會在客廳里等他,不是福伯就是福嬸。
“餓不餓,要不要弄點宵夜?”福伯站在樓下叫住了他。
“不用了,你去睡吧。”
推開蕭茉的房門,房內沒有開燈,只有從外面映照進來的一些微光,蕭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臺上的蕭茉。“怎么還沒睡?”蕭立邊走近邊說道。
聞聲,蕭茉轉過頭去,黑暗中他看不到她的神情,卻能清楚的感覺到她的雙眼亮得出奇。“還不太想睡,怎么這么晚?”
“有些事。”脫了西裝搭在一旁的椅上,在蕭茉身邊坐了下來。因為穿了長褲看不到腿上的傷疤,蕭立卻隔了褲子撫上那傷疤,即使過了這么多年這疤仍不見淡,可見當初傷的有多重。“這疤應該有辦法弄掉吧?”眼底閃過一絲心疼。
抓了蕭立的手握在手心,“沒事的。”
蕭立也知道她體質不好,皮膚又比較敏感,一般的除疤技術不能用,不然他也不會讓她一直帶著這疤,可是……
“傻瓜。”抬手撫著蕭立的頭,蕭立閉上眼,神情放松,像是一只享受主人愛撫的寵物。“不用自責,那不關你的事。”
“可是如果不是我……”
“說過了,那不關你的事。”語氣帶了幾分嚴厲,用手順著他的頭發,“那是我自己的行為。”
“姐。”他當然知道,她的正義感讓小小年紀的她不可能見死不救,如果當時他沒有任性,她便不會遇上,也便不會有后來之事,說到底罪魁禍首是他。
“小立,一些人一些事遇上一半是因緣際會,一半是天注定。”已經過去的事不必計較,況且救那兩人她并不后悔,人活在世不要做會讓自己后悔的事,如果當時不救那兩人她想她一定會后悔的。“不要再這樣了,不然我會生氣的。”
蕭立笑著應了聲:“好。”只要是為她好,他什么都愿意做,抬手理了理她耳旁翹起的頭發,他的好姐姐啊可不太會照顧自己呢。“我有些發愁。”
蕭茉疑惑的抬頭看著蕭立,“怎么了?”
“你這么不會照顧自己,又不會打扮,如果沒有人要你,還得要我這個弟弟照顧,真是麻煩。”說著還煞有介事的蹙了眉,可唇邊是止不住的笑意。
“怎么?不愿意?”蕭茉的目光從下面看上去,從蕭立的角度看去,仿似嬌嗔,帶著幾分小女兒的嬌態,蕭立竟一時看呆了眼。
“怎么會,我巴不得養你呢。”
兩人嬉鬧了一陣,蕭茉也只有在蕭立面前才會愛說愛笑,甚至是打鬧。熟識蕭茉的人都知道,蕭茉是極疼她這個弟弟的,從小寵著,什么都給他最好的,從不讓他受半點委屈。而蕭立也疼她姐姐,兩人感情好的沒話說,兩人互相寵著對方,不知的人還誤以為他們是戀人,曾也因為這個鬧過笑話。
不意間看到床上放著的紙盒,紙盒掀開了一角,隱見里面隱隱光華閃動,蕭立的手一緊,“你怎么把它拿回來了?”
“那不是送給我的么,怎么不能拿回來嗎?”
“被人穿過了,這件不要了,我給你再做一件更好的。”
下了窗臺走到床邊,將禮服拿了出來在手中展開,光華如水流動,“我還沒穿過呢,怎么能便宜了別人,她穿著不一定會比我漂亮。”說著轉了身進了洗手間。
蕭立當然明白她的心意,便也沒有阻止,這件禮服是為她量身訂做的,其實他也很想見她穿上會是怎樣的美景,起身開了房間的燈,便靠在洗手間的門邊等她出來。終于房門被打開,蕭茉從里面走了出來,縱使蕭立在心中設想了百種千種的美,此時也及不上現在站在他面前的蕭茉,任何美好的詞都不足以形容蕭立此時心中的感受,她赤著腳,一身流光溢彩,似踏月而來的月中仙子,身上還帶了廣寒宮的清冷。蕭茉說的很對,這件禮服果然要她穿才會完美。
“很美。”蕭立贊道。
蕭茉清淺一笑,“我很喜歡。”她真的很喜歡,這是她收過的最好的禮物,不是因為它的獨一無二和美好,而是因為蕭立的一片心意。
昨晚睡了個好覺,一大早蕭立就拉了蕭茉嚷著要帶她四處去走走,蕭茉并不熱衷這些,但看他興致高昂也便隨了他。一路上蕭茉都盯著拉著她而自己充作導游的蕭立看,臉上帶著寵溺的淺笑,蕭立一臉的興奮似一個半大的孩子。
蕭立拉著她逛了一天,拍了不少照片大半都是蕭茉的,蕭茉不擅長照相,全部都是蕭立偷偷*拍下的,而他的技術也堪稱專業。回轉的路上蕭立一直嚷嚷著他要把她所有的照片都放大裱起來,然后掛滿整個屋子,蕭茉不禁嘴角抽搐,腦海里描繪著那樣的情景,整個屋子里都掛著她的照片,蕭茉摸了下自己的手臂,那感覺還真是……瘆得慌。
兩人回家換了衣服,蕭立提議去一家很有名的中餐館吃飯,如果知道會遇上那個人,蕭立絕不會選擇去那里,正如蕭茉所說,遇上一些人一些事,不是因緣際會,就是天注定。此時,蕭立顯然更愿意相信這只是個巧遇。
見那人看過來,蕭立下意識的看向蕭茉,而蕭茉面色平靜,似早有預料,可那雙逐漸黯淡的眼睛讓蕭立知道,她并不如表面所表現的那樣平靜。那人向這邊走了過來,蕭立在她耳邊說:“我先走了。”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他知道那人是她的硬傷,不提并不代表不存在,既然遇上便沒有逃的道理,況且她也不會允許自己逃避。
蕭茉一直看著蕭立上了車才將目光轉回,那人已站在了自己面前,幾年不見,蕭茉一時竟有些恍惚,他似乎仍如記憶中一樣,又似有些不同。
環顧餐廳一周,覃翔宇道:“找個地方坐坐吧。”
一如記憶中干凈清朗的聲音,蕭茉心下一顫,點了點頭。兩人出了餐廳選了一家近處的咖啡廳,直到服務員上來咖啡兩人間都未說過一句話。
看著低頭攪著咖啡的蕭茉,覃翔宇神情恍惚,她變了,上次在宴會上見到她時,他便覺察到了,變得更加沉默和冷漠了,以前的她雖冷漠但還算得上親近,而現在的她周身寫著“生人勿近”四字。目光似穿透時光見到當年那個青春洋溢的女孩,高高扎起的馬尾,純色的T恤牛仔,干凈清透的眼睛,冷漠卻不冷冽的氣息,固執的個性,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眼前的她一頭短發,雙眼依舊清透卻又似蒙了一層紗,讓人看不透,一身深色的套裝,有著不屬于她年紀的深沉。“這幾年過得好么?”
蕭茉抬頭思索了一下,道:“好。”
“昨天我去看了發布會。”
“嗯。”蕭茉并不意外,因為她看見他了。
“很成功。”
“嗯。”
兩人一時無語,氣氛有些尷尬,蕭茉下意識的要去攏耳發,手突然僵直在空中,眼里劃過一抹自嘲,原來養成的一些習慣是戒不掉的。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就像這杯咖啡,她一直努力讓自己嘗試這種甜得發膩的口味,可就是學不會。
將蕭茉的動作收進眼底,心仿似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疼得他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你什么時候回國?”
“過兩天吧,還有些事。”
覃翔宇點點頭,一時竟找不出什么話說。
“你……”抬眼見覃翔宇看著自己,話出口竟不知說什么好,兩人之間隔了太多事,太多人,再沒了從前的親密,如此便覺了幾分悲涼。
兩人都沉浸在一種情緒中,都沒有看對方。目光穿過玻璃窗落在街上,一對情侶剛好經過,男人摟著女人在她耳邊說了什么,女人嬌羞的掐了一下男人的腰,在男人的求饒聲中將羞紅的臉埋在了男人的懷里,蕭茉突然覺得,哦,原來女人是那樣的。
蕭茉從未想過會在這樣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與他相見,他的眼神讓她無法招架,太過復雜,復雜到蕭茉害怕看懂。將目光轉回,看向身前的男人,心里默默的說著:阿翔,若要恨便恨的徹底吧,不要在愛恨間掙扎,給自己憑添痛苦。
似看懂了蕭茉的眼神,覃翔宇自嘲一笑,是啊,恨吧,何不恨得徹底一點,他恨不得將她撕碎然后吞下肚去,是不是只有這樣他才再不用猜這個女人的心思,神思不為她左右?可是……他舍不得,這個無論用任何手段都想要占有,寵愛的女子,即便是恨,他還是深愛著她。五年的遠離,他不曾放過她的任何消息,當她如此真實的在自己面前,才知道相思早已成災,泛濫成傷,愛恨不得。
看著覃翔宇突然陰鷙的眼神,蕭茉喉頭哽咽,有些事不在誰的錯,錯過便是錯過了,沒有再重來的機會。無論是當初年少輕狂不珍惜,還是心高氣傲不信任犯下的過錯,都沒了再追究的必要。
再抿一口咖啡,甜得發苦,蕭茉還是覺得自己不適合這種咖啡,不,或許是不適合任何甜的東西,亦譬如愛情。
蕭茉已經離開了,覃翔宇卻仍看著蕭茉留下的咖啡發呆,許久,他端過咖啡就著蕭茉唇碰過的地方抿了一口,有些澀,再抿一口,有些苦。放下杯子,覃翔宇一直笑,笑到眼淚掉了下來仍在笑。
她說,阿翔,我只要你好。
“只要我好?你那只眼看到我好了?”
直到多年后想到這個夜晚,這間咖啡廳,心還是會撕裂般的疼痛,原來這世上最傷人的不是不愛,而是一個愛得太深,而另一個愛得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