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的行程是猛洞河漂流，美緣因為手有傷，怕打濕傷口，不能坐小艇，將坐一艘機動船前往。康矯也和她同坐一船。

他的手臂有一條昨天留下的長長的劃傷，出于和她一樣的考慮，他的同行看起來合情合理。

美緣問他：“傷口疼嗎？”

他悶聲不語，只是搖搖頭。這人就是這樣難以琢磨，一忽兒冷一會兒熱。美緣沒把握能和他進行愉快的交談，自己一個人沒趣地趴在船舷邊，看沿岸的風景。

猛洞河水量豐富，河流坡降度大，因而水流湍急，適宜漂流。兩岸的峭壁高聳入云，兩岸相向靠攏，形成幽深的峽谷景觀。船穿行其中，賞沿岸奇石飛瀑，看地上陰影隨天上云動，耳邊水聲喧嘩，天際小鳥歡飛，心靈也被這世外仙境蕩滌得潔靜平和。

康矯很快就和船家混熟了，兩人天南海北地聊著，所謂“百里不同音，千里不同韻”，湖南方言和武漢話相去甚遠，但好懂，有時候的發(fā)音和貴州話有點相似，美緣記得衛(wèi)菲說家鄉(xiāng)話時就有點這樣的味道。

在談話的間隙，他站到船頭，看碧水晴天，云白山青，一種自豪從心底油然而生，他放開喉子，唱起了《家鄉(xiāng)有條猛洞河》：

“家鄉(xiāng)有條猛洞河，

藏著一支神秘的歌，

屋兒半洞開，

半邊月?lián)u落。

阿妹跳擺手，

背簍采春波。山鄉(xiāng)的風情山鄉(xiāng)的歌，最美啊猛洞河！……”

美緣被那悠揚的歌聲所吸引，不由自主地望向他，不期然地，正遇上他熠熠目光。她欣賞他像在欣賞一個蒙塵已久的美玉，在這自然的廣袤天地間，他又一次顯露出了他的性情。

船家自作聰明地說：“小伙子，你的嗓子真好！小妹你有福喔！”

美緣連忙擺手澄清：“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船家笑笑，自以為心里洞若觀火，只當那是女孩家的羞澀。

美緣求救地望著康矯，指望他能解釋一下，誰知他像沒事人一般，在船頭坐下，而后吐出一句叫美緣終生難忘的話，只聽得他對船家說：“她是徒有小姐的心，卻生就丫鬟的命！”

美緣訝異地看著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他何出此言。

他挑釁似地望著她，眼見她的臉由紅轉白，似有怒氣要沖上來。

果然，她如刺猬般豎起了利刺，尖銳地對他說道：“你說這話什么意思？我招你惹你了？你以為就因為你此前曾經幫過我，就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出口傷人嗎？好，就算我托你的福借了你的光，可是你有必要這樣說話嗎？你的優(yōu)越感也未免太強了！連人與人之間最起碼的尊重都不懂得！”

他不辯解，只是靜靜地聽任她的一腔怒火噴薄而出。

發(fā)了個高炮，對方卻沒有反應，她心中不肯放棄，接著說：“雖然不知你是哪根神經出了問題，讓你口不擇言到這種程度，我權且只當做是一條瘋狗在叫囂！不過你還真是讓我看走了眼！”

“你眼里的我是怎樣的？”

“這種時候，你還指望自己能有什么光輝形象？”

他點點頭，似問非問：“難道我這句話真的這么不中聽？”

“你以為呢？”

“正因為我不知道，才這么問！”

美緣嘿嘿冷笑數聲，背朝他而坐，再不肯搭理他。

此時，船已行至下游，可以看見兩岸大片的農田，莊稼人在田間勞作，牛兒在坡上吃草，很美的田園風光，與上游山石林立的景觀大不一樣。

他精神恍惚地呆坐著，看不見眼前的景象。

船家微笑不語，他看過太多斗氣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