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石回到家，王珍正在跟笑貧洗澡。

他到客廳坐下，將手里的遙控器不時地摁著，不停地換著臺，很明顯，他的心不在此。

終于走到了這一步，盡管他心里一百個不愿意看到今天這樣的局面，潛意識里也還曾抱有幻想，天真地以為家人會尊重他的選擇，會像所有普通家庭那樣，歡歡喜喜地對待未來的兒媳，事情會照著自己所希望的方向進行，可是經過了今天的事，他意識到，那只是他的一廂情愿，說到底還是要和自己的母親當面鑼對鑼鼓對鼓。

王珍進來，看著自己的兒子，不耐煩地說：“你不看，就睡覺去，別把個電視不得了！”

東石放下遙控器，冷靜地說：“媽，我是一定要和美緣在一起的，你就不要再多事了，那只會加深我們母子之間的隔閡?！?

“我是為你好！站在一個當媽的立場考慮，我認為你們不合適！你要搞清楚這件事不僅關系你的一輩子，還關系我們這個家的未來，當然要三思而后行，再說你又不是大齡青年，要發愁找不著老婆，二十幾歲，年紀還輕，那么急吼吼地干什么？”

東石忍耐地說：“媽，這件事我的心里十分清晰明了，想得很透徹！我要的是和我過一輩子的人，是要走遠路的伴侶，不是從女子中擇將，拜托你不要搞那么多花樣！”

王珍也克制地說：“你就是這么感情用事，要說看人，我看了一輩子，總比你要有經驗些吧？你那里懂得女人，難道你不記得中學時你惹的事了？”

“過都過去了還提它干什么？有什么意義？再說美緣哪里不好？怎么就入不了你的法眼？”

王珍坐了下來，用手示意東石不要激動，等他冷靜下來，苦口婆心地說：“人生很短，路卻很長，我這個做母親的，出發點還不都是為了你好！以前我沒反對你和她交往，并不表示贊成你們，你要搞清楚，談戀愛和結婚，這是兩碼事。這男人嘛，一生總要經歷兩個女人才能成熟。分分合合的事再普通不過，和誰不是過一輩子？你何必那么認死理！如果小黃有個正式工作還好說點，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你想，小黃家還有兩個弟弟，老家還有一堆親戚朋友，這樣的人家我見得太多了，大都過得不好，農村人難纏的很。明擺著，她家的負擔那么重，在經濟上對你不可能有任何幫助，她只是個臨時工，說不定哪天就做不成了，如果真弄成那樣，你肩上的擔子就會很重，你和她在一起的話，將來肯定要受苦！我勸你趁早當機立斷，別被她家纏??！”

東石想不到自己的媽媽此刻開始嫌棄美緣的臨時工身份了，不由心中一涼：“媽，你說這話太不厚道、太冷酷無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美緣是為了我才留在武漢的，她即使不工作，我也不會嫌棄她！要說纏住誰的話，是我一直在纏著她！我們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害怕別人纏住？媽，你說話也別自恃太高！”

王珍不以為然地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想過得比別人好，就得狠狠心！相信我，我吃過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

“那樣寡情薄意的事，我做不到！”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們不會幸福的！不信邪的話，我今天先把話放這里！”

東石的內心對自己的母親徹底失了望，知道再說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做了二十幾年的母子，第一次從自己母親的身上感到了人心的難測，他隨即站起身，冷冷地說：“有經驗？有經驗你會看上歐陽韻那樣的？請你先去打聽打聽她的事吧！夠了！不要盡做些無用的事！我只說這一次，以后我會照我自己的意愿行事，你怎么阻擾都無濟于事，我已經二十三歲了，我的生活我可以自己做主了！美緣是這世界上我最珍視的女孩，是我的寶貝，你若還顧及我們母子情義，就請善待她！”

“寶貝？哼！哼！哼！”

“是的，媽！”

“那你是要一條路走到黑啰！”

“你錯了，我是要奔我自己的光明！你還希望我叫你一聲媽的話，不要來破壞我心里美好的東西。說起來你真該感謝美緣，沒有她的溫暖，你的兒子會過怎樣灰暗的日子還真是難以想象?！?

王珍瞪著那雙小三角眼，又是一陣冷哼，末了，從那薄薄的嘴唇中吐出幾個字：“好，把她供起來，好吧？”

東石無語地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黑暗中，他抹了一下眼睛。